毫无疑问,严小厮说得一点不错,他的祖宗严选,不知运用了什么手段,征求了某种东西的同意,以匪夷所思的笔法,记载下来了那天经过,并浓缩成了简短的句子。
句子成为了世界本质的部分碎片。
李慎越看越觉得惊奇,越看就越觉得自己不应该看。
但刚才出现的幻觉已然消失,好奇心逐渐膨胀,那种无端地对知识的渴望,让他紧盯着这张金属片。
第一块翻过去,第二款又是同样的文字,不过比划稍变,字符也有所变化,不是同一句句子。
初见每一句陌生字符组成的话语,都让李慎不自觉地陷入沉思当中。
终于挣扎着恢复意识,看到两双关切的眼神。
陈峰问:
“李兄弟,你刚才怎么忽然不动了?”
李慎见他们也都看过金属片,却没有生出异样,问他们感受,却得到摇头否认,心里奇怪,怎么只有自己这样。
严小厮问道:
“李前辈您认识金属片上的文字吗?”
李慎答道:
“不认识,只不过它们给我带来的感觉相当不好,看来你的老祖宗的确遇到了很诡异的事情。”
严小厮失望透顶,虽然极力收束,仍然没办法控制。
忽然,袖口里的彩凤逐金蝶开口:
“主人,您是想知道金属片上的文字的含义吗?”
李慎低语:
“你能够认出它?”
“我并不能光凭着感受,就能了解它的意义,但如果您愿意让我把它吃掉,我应该能够告诉您它的部分意思。”
李慎心里一动,问:
“严兄弟,你能不能把这几块金属片卖给我?”
严小厮眼里亮起希望之光,急问::
“您是有办法知道它们的意思吗?”
李慎只说可能会有些办法。
“那您收下它们吧,我留着也没有什么作用,如果您知道了它的意义,能不能来告诉我一声?”
“好。”
“您另外两本书册还要吗?”
李慎知道蝴蝶只能吃金属,而且书册上头又没有古怪文字,便说不用。
两人吃过饭后,跟众人告别,又去了“隔断间”。
陈峰虽然好奇李慎要用什么办法知晓这种文字的意思,但想了想,他竟能随意穿梭两界,必定有自己料想不到的本领。
“李兄弟,你明天还要来仙界吗?”
李慎拿出第一张金属片,放到地上,说:
“你的灵气使剑还不是很熟练,要教会你再说。”
“镇子虽然有三派弟子保护,我想还是自己本事大点比较好。”
陈峰心中感动,但一直以来为人木讷,想要说些什么感谢的话语,却始终说不出口,眼睛红了一圈,说道:
“李兄弟,你跟柳师傅的恩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
李慎想着大家都是兄弟,报答来报答去干嘛,便岔开话题,放出了彩凤逐金蝶。
蝴蝶张开翅膀,“隔断间”单调的环境瞬间生辉,漂亮异常,陈峰要说的话也咽了下去,问:
“这...这不是拿剑的黑衣人手里的蝴蝶吗,怎么在你手上?”
“说来话长,总之是可以算我偷过来的。”
符墨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哈哈。”
蝴蝶说:
“主人,我可不是您偷过来的,是我自己投奔您而来。”
“可惜符墨听不到你这番说法。”
符墨问:
“它肯定说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对吧?”
李慎粗略讲了讲,让蝴蝶老老实实呆在一旁吃金属,自己跟陈峰练习剑法。
...
两小时后,陈峰又一次倒地,他大口喘气,头扭向一边,望见边上的金属片似乎少了一大半,说:
“李兄弟,你先不忙扶我,快去看看蝴蝶。”
李慎让他休息,问:
“怎么样了?”
“报告主人,我还没有吃完呢,只能分解出一点零星不成意义的东西,您要知道吗?”
“没事,你慢慢吃吧。”
陈峰还有力气,却不愿再让李慎耽误时间,说他今晚会自己练剑,掌握得更深后明天再练,不然也是无用。
言之有理,李慎也不多劝。
“李兄弟你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下周开炉大会的布置?”
李慎抬起左手,注入灵气,眼看三根蓝色指针旋转几圈,停在了四点多的位置,还早,便低声问:
“我得去看看开炉大会,你想不想去?”
符墨当即懂了,说:
“你小子心肠倒挺好,当然要去,不光今天去,下周大会你也要去,哈哈。”
两人提着木剑走向会场,一路上三派弟子多得不行,每个人气宇轩昂,大步流星走在街道之上,十足具有安全感。
火旺镇最北面,三条山脉高耸,汇合形成一片犄角空地。
穿过同阶同层擂台,就到了选拔大会的地点。
跨入大门,最显眼的便是一座建立于擂台之上的高大看台,看台下方的镂空之处,挂着红色横幅,写着“清虚蛇龙符墨开炉大会”。
十字比划分明,刚劲大气,绝对出自书法名家之手。
略微靠近才能见到,原来那并非笔墨,而是由金丝银丝编织而成。
看台中央架设着一顶极为巨大的炉子,炉身正面挖出了一个大孔,孔洞下方还有一个略微小的八卦图案。
白气蒸腾,使人看不清炉盖的模样,随风飘摇,部分白气吹到看台四角,拂在收束的红色幕布上。
以看台为中心,清出了大块空地,能够容纳成千上万人围观。
地上划出一道道整齐白线,似乎是提前做好的座位规划。
李慎数了数看守八卦炉的修仙者,总计有五十多人,脸上尽是骄傲神色,不时回望被烧的咕噜作响的八卦炉。
两人受安排,不让离八卦炉太近,站在远处观摩。
李慎有些不安,今天火旺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部分原因都是即将出炉的“清虚蛇龙符墨”,以及马上要诞生的守护镇子的三阶符箓。
符墨倒是出炉了,却在自己身上。
三阶符箓也有,在守护小黄花。
不禁叹气。
符箓没好气地说:
“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想让老夫回去,除非是把老夫杀了,否则门也没有。”
“我不会强迫你当符箓的,只是万一这些三派弟子挡不住接下来的危机,只能靠你,到时候怎么办?”
“你小子还真悲天悯人,这么多修仙者,都是吃干饭的么?”
“再说,如果他们都抵挡不了,你就更抵挡不了。”
“三阶符箓抵挡的了吗?”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就凭贾如柏的实力,想要炼制老夫,至少得一两年,那可还算上老夫配合的时间。”
“你猜老夫会配合他吗,怎么说也得想办法再让他炸几炉。”
李慎盯着八卦炉,问:
“从一开始贾如柏就没有办法用你保护火旺镇?”
“当然不行,他天资有限,这种事半点勉强不来的。”
“那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举办开炉大会。”
“哈哈哈,你小子终于反应过来了,我早说下周有好戏看。”
陈峰向李慎介绍着“清虚蛇龙符墨”的特性,说三阶符箓有多么厉害,能够笼罩整个镇子。
“贾如柏长老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李慎不知回些什么,忽然发觉符墨炉子跟炼丹炉有些相似。
灵机一动,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准备回去问问好比猫。
“不行,老夫做不到笼罩镇子,就算吸收了符箓和符笔之力,可仍然需要炼制才行,老夫并非成熟状态。”
陈峰看着发光屏幕里的八卦炉,叹道:
“人间界的科技真是不错,简简单单就能模仿出水灵根术法的效果来。”
“水灵根术法能做到这种事?”
“长银派小长老程高朗,就是水灵根,曾经使用过类似的术法来通缉罪犯。”
李慎默默无语,心想“简简单单”四个字还是别说了,手机已经算的上是人间界民用科技的顶尖造物了,光是一个摄像头就发展了三四百年。
结果效果还能被术法完全覆盖。
逛了一圈发觉实在没有什么好看,左手的指针也快到时间,便要离开火旺镇。
陈峰不肯先回去,一定要相送。
镇门看守向李慎行礼,吃惊他这么晚了要离开,真心希望他再次归来。
沈梦月学姐设立的木屋处在南边半山腰上,修仙者的脚程都不慢,过了一会,李慎便望见了朴素的屋子,回头打断陈峰道:
“陈兄弟,咱们明天再说,今天楼妹妹不在,我吃不准能不能带你传送,等我回去问问,日后有机会,欢迎你来人间界玩啊...”
陈峰脸露呆色,目光涣散,瞪着前方不知聚焦到哪里,伸头看看,又左右望望,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怎么回事?”
李慎往后退了几步。
陈峰喊道:
“李兄弟你刚才...是进了结界?”
指着木屋问:
“你看得到那边有个木屋吗?”
陈峰皱眉遥望,说:
“没有啊,那边只有一处密林峭壁。”
李慎让他站在原地别动,往前走了两三步,陈峰又一次迷茫了。
“怪不得楼妹妹放心让自己一个人来,木屋附近拥有这么强大的结界!”
好色笔和符墨一齐惊讶道:
“这里有结界?”
李慎也惊讶道:
“你们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又是“常识”,你们没说。”
好色笔“啧啧”两声。
符墨更加惊叹:
“老夫陪你从木屋走出来数次,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之中有结界的存在。”
“了不起啊!了不起!那小妮子实在是有些手段,老夫自叹不如。”
李慎听到这话,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没想到符墨这自视甚高的大老爷居然还能佩服人。
和陈峰解释了一遍,又邀请他前往人间界。
“倘若哪天我升到了炼气期,一定来跟你闯一闯,看看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两人坐在木屋结界外的草地之上,相谈甚欢,李慎早就知道,而陈峰才意识到自己跟他的相似之处竟如此之多,亲近之意大增。
尊敬变成了谈笑,一番聊天之后,竟有时光飞逝之感。
在李慎走入结界之后许久,陈峰才迎着月色回去。
...
两下传送,李慎踩到了熟悉的瓷砖上。
楼妹妹家里灯全亮着,她却不见踪影,找了一圈,敲敲卧室门,发觉真的不在家。
看来是用了某种方法远程将自己拉回来的。
李慎给她发消息报了平安,关上门,兴冲冲跑回家里,帮瓷杯灌满水,扔到一旁。
蹑手蹑脚到阳台,发觉小黄花仍然在睡,长鸣鼠依旧虔诚膜拜,比信徒还信徒,滑稽得不行。
熬药、吐药,跟白诗桃约好九点见面,看时间还早,便把快递拆了。
订了好几天的仓鼠笼子,终于到货了。
拿手比了比,似乎还有点小,只能把仓鼠管道拆掉,反正长鸣鼠又不是仓鼠,哪里需要爬来爬去,滚轮也拆掉,铺上厚厚一层原木屑。
桌上蝴蝶正在吃着金属片,翅膀上的七彩光忽亮忽暗,仿佛无声的警报一般,不知是不是这部分原因,弄的李慎心里忐忑不安,让他感觉肉身被囚禁,精神被压抑。
仙界“不知不可达”,经过严小厮的故事一解释,更加一头雾水,他的意思是祖父镖局一行人遭遇那些恐怖之事,全因为不“了解”鹿鼎镇空地。
可看众人反应,在出发之时,又不怀疑是否能够到达那里。
没人会拿生命开玩笑,他们一定认为,那趟运送药草的镖行,只会遇到危险,任务还是能够完成。
整件事像是自我矛盾的笑话。
究竟怎么样才算知晓未知之地,才能确保安全?
三派一定掌握了方法,才能开辟出鹿鼎镇来,那么路上发生的怪事又怎么回事?
李慎靠在窗台栏杆,怎么也想不明白。
只见身后有彩光照来,蝴蝶扇动翅膀,轻巧落在他肩头,说道:
“主人,我已经吃完了,您要现在知道吗?”
李慎心里忽然紧张,却说:
“要。”
“我并不能念出它来,主人您到客厅里来吧。”
蝴蝶摇动翅膀,七彩的翅粉随之落下,轻覆在桌上,不一会儿便盖满了整个桌子,颜色深浅不一。
那深彩的部分构成了一个短句。
“巍峨灵柩耸立于灰色天地。”
还没有理解其中含混的意义,一道铃声响起,刺啦啦徘徊在客厅局促的空间。
李慎拿起手机时,铃声已经停了,弹窗显示着白诗桃的名字。
紧接着又一个电话打过来,这次却是董千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