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营随即分了两百多人前去取水灭火,大部分士卒依旧拱卫在卢植身边,以防黄巾贼寇去而复返。
卢植望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心中叹息,这一场大火又将烧掉多少我汉家儿郎。
虽然很想亲自冲上去,但所谓将为军胆,帅为军心,作为一军主帅,他此刻不能轻动,不能主动立于危墙之下。
但他现在也不是只能干看着,还有许多别的事情等他来处理。
于是他转头问起了辎重营校尉和他身边的亲兵。
“贼寇主力明明尽数缩在曲梁城中,为何能袭我营寨?”
“就算他能趁夜摸到我大营,我营墙外二十步内皆有火盆照明,一览无余,汝等有弓弩之利,营墙之护,何以顷刻间营破战败?”
中郎将卢植,脸色低沉地像是能挤出水一样,声声质问狼狈出逃的校尉等人。
他实在想不通,没有精良甲胄的黄巾贼,怎么能冲的动全副武装的营寨。
唯一的可能就是校尉没有严守军规,营门不闭。手下士卒又懈怠懒散,连敌人接近也丝毫没有察觉。胆小如鼠,见贼寇人多,便弃守营寨出逃。
但想想又觉得,我汉家儿郎怎么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吧。
辎重营校尉赵维,擦了擦脸上血污,神情哀伤又悲凉。
“末将也不甚明了。”
“末将还在睡梦之中,忽听到喊杀之声,骤然惊醒,刚一起身,便听到掌旗官大喊,黄巾贼袭营。”
“急忙披上甲胄,拿了武器出帐迎敌,此时喊杀之声越发高亢。”
“末将就近登上营墙哨楼,就见黄巾贼寇已经攻进我营寨内,占了将近半数地方,约莫估算,起码有二千人以上。”
“吾与掌旗官汇合一处,聚拢我军士卒数百,然黄巾军冲势凶猛,又有悍将带领,我军阵列不齐,不少弓弩亦被黄巾所夺,致使我等虽然甲坚刃利,仍不能杀退贼军。”
“眼见士卒尽数倒下,末将逼于无奈,只好死命突围,冲出营门。”
“末将也心中郁闷,不知我营门为何轻易被贼寇所夺。”
边上逃出来的亲卫和其他零零散散的士卒,说法也与他差不多,都是听到喊杀声惊醒,中途加入战斗,没有人知道黄巾贼是怎么接近营寨,又是怎么突破营墙防御的。
卢植冷哼一声,脸色略有好转,“念你等死战得脱,吾不加追究你等丢营失责之罪。各自前去梳洗医治吧。”
“是!谢将军明察!”
卢植见大火已经被扑灭地差不多了,走进营寨观察。
刚一入营,就见到一杆长枪,上面钉着一具尸体,手里握着令箭,血红的衣角犹如旗帜一般随风摆动。
“唉!可怜我汉家将士死不瞑目。”
卢植亲自拔下长枪,放下尸体。
手掌一抹,合拢死者双眼,松开死者紧握的双手,取下令箭。
“咦?”
卢植刚已入手就察觉不对。
作为一代大儒,卢植曾经和蔡邕等人一起修订五经,在字画上也多有造诣和交流,寥寥几眼就看出这令箭的不对劲。
“这令箭······被人改过!”
他让人取水来,冲淡了上面新加的颜色,令箭逐渐呈现出原本的面貌。
“这是曲梁城里县军所用的令箭!”
卢植总算知道他的辎重营是怎么失守的了,原来是被人骗开城门的。
这时候,斥候营飞马来报。
“报将军,已清查我大营四周,并无潜藏贼寇。”
“另外发现,昨夜安置的三千民夫所扎营地,人去帐空。”
“袭击我营寨的贼军,往东南边葛县方向逃离,因有强弩断后,我骑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尾随,是否要撤回?”
“远远跟随就好,若有异动再来汇报。”
卢植并不怎么在意那支黄巾的去向,几千人的黄巾队伍到处都是,曲梁城里的十几万张角主力才是他要专心攻克的对象。
事情到此基本已经明朗,那股自称是来寻求帮助的民壮就是黄巾贼,真可谓引狼入室。
“张角啊张角!你手下竟然还有如此心思缜密,又胆大包天之人。”
“可惜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卢植感叹完,又拉下脸来呼喝道:“速速清点人员辎重,还有多少剩余?”
辎重营校尉赵维,刚刚经过简单医治包扎,就带着人手拿着账簿一一前去对比查验。
“禀将军,我营将士幸存一百余人,辎重毁去大半,弩车二十架无一可用。粮草仅剩十分之一,只够我军吃食两顿。”
“两顿?足够了!”
卢植丝毫不慌,“寅时已过大半,卯时将至,我们时间不多了。把能用的东西都拉出来,让众营埋锅造饭,稍后准备开拔。”
“是!”
······
曲梁城上的张燕远远地望见冲天的烟柱和火光,表情纠结,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
没有望远镜的他啥也看不清,犹豫一会儿,上下嘴唇一碰,对下面的骑兵喊道:“你们大营起火了!还不撤?”
官军骑兵其实本来就要撤退了,按照计划,决战将启,他们兵马疲惫不能战,将要回营休息。
校尉望见大营烟柱,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心里对自家主帅还是极为信任的。
“贼军!卯时将至,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若有弃暗投明者,决战之时可在头上缠白布一条,我军可不杀!”
“我也有一言相赠,望诸君带回营地。”
“何话?”
“今贪官污吏横行乡里,又有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实乃大汉将亡之兆,我黄巾上承天命,下应民心,必将这黄旗遍插天下,尔等若有心顺应大势,可在头上系一黄布,我军自然接纳!”
“哼!贼寇胡言乱语!吾将来愿见你尸首悬于城门之上!到时再看你如何言语!”
官军气愤不已,纵马离开。
张燕哀叹一声,天下大势又岂是我能阻止的,大汉将亡,只是不一定亡于我手罢了。
他转头看向城内。
黄巾军士卒已经开始集结。
张角登上高台,点燃一张黄符,将符水洒于大地。
“吾太平道弟子张角,敬告黄天后土!”
“苍天无道,连年大旱,吾等草民颗粒无收,家徒四壁,无可御寒之衣,无可饱腹之粮。”
“然苍天之子毫无恩德之心,官吏尸位素餐,疫病横行,致使我等草民插标卖首,性命与牲畜无异,人人易子而食。”
“吾等小人,身虽存,心却死,尽成行尸走肉尔。”
“今弟子张角三人携百万之众,只为搏命一击,宁死不悔!革清四海!肃正天下!复我民心!祈愿太平!虽死犹存!”
“乞愿黄天后土,佑我黄巾!”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梁和其他渠帅纷纷应和:“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高举枪矛,声浪爆起。
“天下大吉!!!”
“天下!!”
“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