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天底下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太阳始终坚定不移地再度升起。

响亮的鸡鸣声也如约而至。

太原郡，阳曲县，亢云乡，郝大丰家中。

“哎呀呀！昨晚真是不好意思，误会徐兄弟了！”

郝大丰端上一碗饭，递给徐庶。

“郝兄弟，你若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该收下这贯铜钱。”

徐庶把桌上那串铜钱往前一推。

“徐兄弟说的哪里话？且先不说你为乡里除贼，就是你昨夜大喝把我惊醒过来，我们一家三口可能就稀里糊涂地做了刀下鬼去，我郝大丰没读过书，也知道什么叫恩德，该是我来报答你才是，怎么能反过来收你的钱呢？”

郝大丰把那串铜钱又推了回去，“我知道徐兄弟是读书人，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种地打猎的小民，但我们也知道荣辱，徐兄弟请不要再侮辱我了！”

“读书人？我只是认识些字，远远谈不上读书人。”

徐庶摇头苦笑，他一身都是游侠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温润士人。

两人正说着，一名头戴黄巾的丑陋大汉带着一支小队在几名乡老的带领下，往这边走来。

几人在院子外停下，仔细瞧了瞧挂在架子上的尸体。

那名黄巾丑汉又拿出一张画像对比，才点头道：“确实是豹泉寨的大当家，沈伯章。”

几名乡老的表情又是害怕又是喜悦。

豹泉寨是并州有名的大盗匪团伙，不像其他的小山贼生怕自己的山寨不够隐秘，豹泉寨的山寨位置可谓是一目了然，就在距离此处大概一百多里外的双峰山上。

那山脚下平坦，还有条小溪流过，是个垦田的好去处，到了半山腰便骤然陡峭起来，再往上，更是从中裂开一道缝，形成双峰格局。

山上有一眼泉水，最初是一队猎人追踪一只豹子从而发现的，因此命名为豹泉。

豹泉寨在两座山峰上都修了营地，两边形成天然的掎角之势，又因为山上有豹泉，因此也不惧围攻。

连续几任的并州刺史和太原太守都曾发兵去打过，最后一个也打不下来。

双方谈判，官府同意撤销豹泉寨的通缉，可以让他们安全进城买卖，同时豹泉寨名义上服从官府调度，也按时交税，这才相安无事。

“想不到真是他，这豹泉寨真的被黄巾……”一名乡老正感慨着，贼字还没说出口，突然被旁边人扯了下袖子，急忙改口，“啊！我是说黄天！黄天真的消灭了豹泉寨？那可是连董刺史，郭刺史都没打下来的豹泉寨啊。”

“豹泉寨已成过去，现今山上只余豹泉，再无什么贼寇山寨。”

黄巾丑汉平静地说着，“在我黄天天威之前，没有什么打不下来的，更何况区区盗匪。”

“但这豹泉寨的几个当家，却不似传闻中那般勇悍绝伦，嘴上说是死伤太多，有伤天和，暂且罢兵，要求各自出猛将，一决胜负，言明五战三胜，我军只连胜两场，几个当家便借口商议出战人选，借机从密道下山，溜之大吉，所谓的大盗匪，在我黄天面前和那小贼小盗也没什么两样。”

黄巾丑汉对着沈伯章的尸身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满是不屑。

虽然黄巾对豹泉寨不屑一顾，但几名乡老都是扎根于此，哪里会不清楚豹泉寨的实力。

颍川来的郭刺史就曾经派两千郡兵去讨伐，大败而归。

后来凉州出身的董刺史，也曾经派遣大将郭汜，领步兵三千，强弩兵五百，讨伐豹泉寨。

那郭汜之前在并州也多有战功，数次击退鲜卑胡骑的袭击，其人更有千钧之力，骁勇非常。

郭汜占住了山脚的农庄，又连续击破山腰处布置的营地七座，最后堵在两座山峰的本寨上，整整围了半年多，结果还是谈判了事，没能彻底打下来。

此役过后，豹泉寨也隐隐成了附近山脉的盗匪头子，开始明目张胆地要买路钱，还有安保钱。

阳曲县周边的乡里村落，每年秋收后，除了留下准备给官府的税赋，还要准备一份小的，给豹泉寨。

这花钱消灾的日子，他们也习惯了，猛地听说豹泉寨被黄巾打下来了，以后再也不用交钱的时候，这几位乡老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黄巾……有这么厉害？

有人出来质疑，说这是黄巾打肿脸充胖子，真当大家伙是傻子了，还是按照往年的分派例子，各家都出一点，凑足了等豹泉寨来收。

没想到，才隔了几天，黄巾的通缉令就下来了，有人见过豹泉寨的某位当家，指出画像上画的那是丝毫不差。

不少人当场就意识到了，黄巾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攻下了豹泉寨！

不然的话，这么明目张胆地张贴通缉，豹泉寨岂能不做反应？或许还有人心存疑虑，依旧叫下面的人准备好粮食。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疑虑也渐渐消退，因为这些时日以来，一切平静，豹泉寨没有任何动作。

但依旧有人认为，这是虚假的，不切实际的，这名韩乡老，就是其中之一。

在他的呼吁下，村里传达了今年依旧要交粮的命令。

现在，随着这具尸体的最终确认，韩乡老心若死灰，一个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

后面的几名乡老连忙扶住他。

这动静，引得黄巾丑汉侧过身来，一对大小眼在尸体和乡老面前来回转悠。

“韩乡老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

“是吗？不是因为豹泉寨被灭了，所以心生悲戚？”

“绝没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韩乡老捶胸顿足，说着高兴，但嘴角眼角，却每一个全部低垂着，没一个向上翘的。

“那就好！往年交例份给豹泉寨的规矩，今年起就该废了，韩乡老可不要忘记。”

黄巾丑汉微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语气轻柔，但看在韩乡老眼里，却如夺命厉鬼一般。

韩家，原本只是村里的普通人家，跟郝大丰家也差不多，有几亩薄田，有个小院，勉强养活自己，直到几十年前，豹泉寨异军突起，袭击了村里，要搜集粮秣，自己是那个被推出来讨价还价的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