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征无奈地放下笔，慢慢解释道：“杨公子，根据历年田税记录，你家记录的田亩数量就是九百亩，已经全部还归到你名下了。”

“还有田家的，张家的，李家的，我都是按照记录去办的，没有半点缺斤少两。”

“别和我装糊涂！那是明面上的……”

杨公子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掌拍在桌案上，砚台上的油墨飞溅而出，洒在令狐征胸前的白衣上。

“请注意你的态度！”

一旁的黄邵箭步上前抓住他，将他拍案的那只手扭在背后，又把他压在墙上。

“松手！你一个奴婢！也敢这样对我！”

“来人！甲士！”

“还不快放了杨公子！”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无礼至极！毫无教养！”

众人群情激奋。

门外守护的甲士听到里面喊叫，急忙进去帮忙。

令狐征的脸色阴沉下来，叫道：“都不准进来！”

“这……”甲士犹豫不决。

“还等什么！还不过来把这个犯上作乱的奴婢捉了！”

有人叫道。

令狐征缓缓站起，“我说了！不准进来！都出去！”

“你以为你是谁？”有人不屑地轻哼，“不用听他的！快去把杨公子放下来！”

令狐征指了指脚下。

“这里是县衙！我是晋阳县令！这里我说了算！”

可惜的是，这些甲士似乎一点都不怕他这个县令的责罚，直接上去把黄邵捉了下来。

“呵！不好意思，这些甲士都是我家的部曲，不是你的兵。”

那人垂手走向黄邵，狠狠地扇了他两巴掌，“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子！主人家的事情也是你能插手的？”

说完还用力踹了一脚。

黄邵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令狐征眼神不善地盯着他，“李公子，打狗……也还要看主人的。”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若不是看在你是王氏女婿的份上，我才懒得替你教训奴婢呢！”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李公子了？”

李公子摆摆手，“那倒不用，只要记得，我家是两千三百八十六亩田，一亩都不能少，要是少了，别怪我到王家去讨公道，在你岳丈面前说你坏话了。”

“好，我记住了！”

“告辞！”

“不送！”

其余人也各自留下自己属意的田亩数量，随后离去。

而不久后，王氏家族族长，王泽就急忙赶来。

令狐征问道：“岳丈，真要按他们的意思去办？”

“那是自然……他们虽然心急了一些，但这都是老规矩了，那些田都分了吧。”

“那是公家的田！还有一些家族的族产！”

“哪还有什么公家的田，给谁种不是种呢？就把他们分了吧，当然了，也不能随着他们乱来，该讲个先后尊卑，大头该是我们王家的。”

“那我令狐家的呢？”

“令狐磬和令狐邵都死了，都是无主之物，自然也一起分了，你入了我王氏门，还愁那些干什么？田地终归是小道，待日后回奏朝廷，这份功劳才是实打实的。”

王泽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这些事情可以慢慢来，你心里有数就好。”

令狐征默然地点点头。

等王泽走后，令狐征才幽幽长叹，“入他王氏门，他把我当做什么？赘婿吗？”

黄邵抬了抬头，淡淡道：“王氏，世吏二千石，冠盖州郡，唯有郭氏能与之相较长短，论家世，确实是公子高攀了。”

“那又如何？还不是沦为阶下囚，若不是我忍辱负重！他们焉能活至今日！”

“公子着急了，此时需要慢慢来。”

“你说得对……我明白……”令狐征垂下头，“要夺取天下，就必须获取这些人的支持……先给他们一些支持……之后才能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我只是……有些……火气！”

令狐征猛地一拳打在墙上，借此发泄。

黄邵快步走到门前，探出头去看左右无人，关上房门。

“其实，我倒另有一计，既可让公子出气，也可让大业早日完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风险。”

“你且说说看。”

“现今太原大小豪族世家，尽皆齐聚于此，与其以利诱之，不如……一网打尽！”

黄邵抬起手，在脖子前一挥。

令狐征瞬息紧张起来，“全杀了？”

“全杀。”黄邵斩钉截铁。

“可传出去……”令狐征又有些犹豫。

黄邵早想好了方法，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公子，昨日不是召集了各地山贼盗匪前来受赏吗？已经有几路兵马悄悄到了，自然是这些贼人杀的，与公子何干？”

令狐征眼神一亮，“好！今夜我便以商量分田事宜为由，召集他们到县衙相商，到时再紧闭大门，困杀他们。”

“至于人手……”令狐征看向他。

黄邵立即表态，“我黄巾军自然唯公子马首是瞻！”

令狐征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黄先生，你肯如此帮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只是你们黄巾军的家眷，还有何仪何曼那些人，都困在城西地窖里，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下杀手了，干脆就派人去传话，叫他们出来如何？”

黄邵立马皱起了眉头，令狐征这话显然是在试探自己的用心，眼珠子缓缓转动，沉吟一声后，才讲道：“不可，公子之前欺骗何仪，他对你是充满了背叛的怒意，时间紧迫，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放下怒意，就算他答应我了，恐怕私底下也免不了怨气。”

“对付那些人，有我手下五千多黄巾足矣，无需再添人手，还是等公子完成黄天大业再放他出来，到时他见了公子功绩，自然心服口服。”

听了他的回答，令狐征再无疑虑。

……

郑铁柱在晋阳城中的军营里待了许久，出来透透气，看见的却是一排高高的木墙。

令狐征不想让他们知晓晋阳城中的真实情况，因此在军营旁修筑了一圈高墙，阻隔视线。

期间只让黄邵和他自己登上墙头和郑铁柱等人谈话。

虽然黄巾军一直在抱怨，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军营，但都被黄邵几句话压下来。

此刻，黄邵和郑虎临再度来到军营中。

“黄渠帅，我们一直待在军营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今天就是头，今晚，我让郑虎临，郑队率邀请那些对我们黄巾不满的家族，到县衙做客，趁此机会，我们将他们全部杀死！”

……

夜晚，令狐征在门口恭迎各大豪族世家的人。

“子歌！之前我语气有些冲，我这人说话呢就是直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我明白的！”

这样类似的话说了好几十遍，等人到齐了，令狐征才缓缓走进县衙大堂。

黄邵随后跟上，将大门闭拢，插上门栓。

王泽暗暗点了点头，商量分田到底是个相对机密的事情，确实应该避免不相干的人听到。

“诸位，开始之前，我想先向你们要一样东西。”

令狐征边说着，一边慢慢往里面走。

“什么东西？”众人随口应道。

令狐征轻笑着，倏然拔出剑，砍在上首处的王泽脖子上，“要你们的头颅！”

“你……大逆不道！你连你岳丈也下得了手！”

令狐征掏出婚约文书，放在烛灯上，看着文书被烧成灰烬，“现在不是了！”

“你还真是……丧尽天良！”有人指责他。

更多的人则起身大喊，“甲士！甲士！速速进来！把令狐征捉了！”

但门外却丝毫没有动静。

令狐征走到李公子面前，“不好意思，可能你过来时没有注意，现在这里……都是我的人！”

“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剑砍下头颅。

“这副惊讶的表情，保存的正好！”

他感叹了一句，接着一声大喝：“杀！”

黄邵立即带着人冲了进来，不分老少，一通乱杀。

令狐征似乎杀上瘾了，又在几人尸体上猛戳几下，留下几道剑孔。

等到人将近杀光之时，紧闭的大门，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谁？”

令狐征立即警觉，“难道是那些被调离的官军回来了？”

“不是。”黄邵平静答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就是我叫他来的！”

黄邵将剑尖对准了令狐征。

“你在干什么？”

黄邵轻笑着，“把他绑了！”

之前安插进来，取代黄巾军司马以及黄巾军侯的令狐家门客，马上命令手下扑过来救援，命令却直接被无视，接着自己也被旁边的黄巾士卒直接抓住。

令狐征看向黄邵，“你敢反叛我！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事情抖出来，让他们知道你设计陷害了张燕，到时他们就会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叛徒，再也不会听你号令！”

“那你讲啊。”黄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令狐征脸上浮现一丝狠厉之色，“好！我就讲给他们所有人听！让他们都知道……”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大门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消失许久的人出现在他眼前。

“张燕？你没死！”

“原来如此……我被你们骗了！好！算你们厉害！”令狐征一下子将前后串联起来，看清了事情的整个面貌，再无力挣扎。

张燕还活着，就意味着黄巾军有一个无法逾越的最高指挥官，以及仅次于张角三兄弟亲自领军的高昂士气。

即便全城官军在身边，也没有胜算，更何况官军被自己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