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不得不承认,皇甫郦的疑兵之计的确有可取之处,对于苏朴延的心理分析,也比较符合当下的情况。
不过......
还没等王昊开口答应,便听一个声音在军帐中响起:“将军,其实有更快解决幽州叛乱的方法。”
是魏攸。
王昊扭头望向魏攸。
帐中文武官员,齐刷刷扭头瞥向魏攸。
程昱更是面带微笑,朗声言道:“哦?魏从事竟有妙计,还请不吝赐教。”
王昊颔首点头,摆手示意道:“有何意见,不妨直言。”
实际上,来此之前,魏攸便思考过如何破敌,因此当提及此事时,当即对答如流道:
“其实,丘力居、张纯的叛乱声势虽然浩大,但实际上,二人之间有诸多嫌隙。”
“如今将军以雷霆神威大败峭王苏朴延,相信战果已然惊动了丘力居等人。”
“此一战,不仅震慑了乌桓叛军,更打出了我汉军雄风。”
“因此,臣以为......”
言至于此,魏攸欠身拱手道:“唯今之计,正是需要借此神威,快速打开局面之际,将军可以派人给丘力居、苏朴延等人传信,告诉他们朝廷会对他们宽大处理。”
“臣料定,丘力居等人一定会争相归附朝廷,如此一来,我军的敌人只剩下张纯、张举两个叛贼,将军甚至不需要再出手,只需命乌桓派人追杀,便可轻易剿灭叛军。”
静!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整個大帐噤若寒蝉,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魏攸原本以为自己的计策堪称绝妙,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目光中满是期盼着王昊夸奖他的神色,可当他话音落下许久,却不曾见半个掌声,甚至半句夸赞。
此刻,帐中诡异的气氛如同严冬降临一般,直接将魏攸笼罩,他整个人僵直地站在原地,面皮肌肉不自禁抽动了两下,俩眼珠子里写满疑惑,吓得连呼吸都屏住。
良久......
魏攸僵硬颤抖的四肢重新恢复知觉,试探性问道:“将军,臣......是不是说错话了?”
王昊凛冽的目光从魏攸身上扫过,语声不带有任何的温度:“念在你初来乍到,不明本将军决心,本将军不予处罚,否则单凭你适才之言,本将军非治你个通敌卖国之罪不可。”
“啊?”
魏攸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激变:“这怎么......”
不等王昊解释,身旁的程昱便轻笑一声,缓解帐中尴尬的局面:“魏从事,在下明白你的想法,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快速平定幽燕的乌桓叛乱,对否?”
魏攸飞快点头,生怕王昊误会似的:“没错,正是如此,此法不仅迅速,而且不需消耗钱粮兵马,便可剿灭叛贼,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在魏攸的心里,只有平定叛军而已,他的观念停留在表面,从来没有考虑过更深层次的影响。
其实,倒也不能说魏攸不忠,只是他的视野与能力,仅仅到此而已。
程昱淡然一笑,反问一句:“乌桓毕竟参加了叛乱,而且杀了朝廷不少的官员,一句宽大处理,便可抹掉他们叛乱的既定罪名,继续如从前一般,生活在幽燕这块土地上。”
“魏从事试想......”
程昱的声音忽然冰冷下来:“如此叛乱的成本,是不是太过低廉了一点?”
魏攸皱着眉,似乎不太理解程昱的话:“啊?这......”
一旁荀谌冷声言道:“乌桓在幽燕烧杀抢掠,杀掉我汉庭官员,最终一个宽大处理,便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继续当他们的大王,为祸我汉家百姓。”
“魏从事。”
荀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愠怒:“你觉得这样对得起幽燕百姓吗?对得起在辽东苦战的汉家将士吗?对得起那些因叛乱而惨死的朝廷命官吗?”
“张纯、张举此等汉家叛臣固然该死,但若是没有三郡乌桓的助纣为虐,幽燕的局势岂能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人,岂会这般轻易战死?”
“他们可全都是为我汉庭戍边多年的忠臣,如今惨遭乌桓叛军诛杀,魏从事居然还要对他们宽大处理,让他们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生活在大汉的疆土上。”
“哼!”
荀谌哼了一声,眉目中怒气飞扬:“你这难道不是通敌叛国吗?”
这一番话,直说得魏攸是面红耳赤,垂头铩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可是幽州的别驾从事,岂能不知公綦稠、刘政、阳终等人死得窝囊,自己这样的策略,虽然可以快速平定战火,但的确有些对不起他们。
魏攸沉默良久,终究还是言道:“实在抱歉,是臣想法太过简单了,臣只是觉得战火带来的杀戮,对于幽州的百姓而言,伤害实在太大,尽早平息,可以恢复民生,令百姓脱离战火之苦。”
王昊被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厉声呵斥道:“幽州百姓要的是长治久安,而不是反复的叛乱,和平只在我汉家铁骑所过之处,而非是外交上的不断妥协,这样只会让乌桓贼子愈加嚣张!”
打着“为老百姓着想”的旗号,这样的思想是王昊所不耻的。
没错!
绝大多数的老百姓,都可能希望战争快些结束。
但是,那是因为老百姓的思想深度不足,看不到更远处,才会这样。
而作为幽州的高级官员,应该秉着真正为民着想,长治久安的原则,去思考该如何应对,该如何选择,真正替老百姓做出正确的抉择,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民着想。
看来历史上幽州牧刘虞对待乌桓采取怀柔政策,不单单是他的个人因素,应该还有麾下官员的因素,众望所归,方才成就了刘虞所谓的贤名。
只可惜......
苦了为汉室苦战的公孙瓒;
苦了那些死在乌桓突骑马刀下的汉家忠臣;
追求短暂的和平,只会埋下长久的隐患,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王道与霸道并行,才能彻底解决幽燕边境的和平问题。
魏攸羞愧难当,再次欠身拱手:“臣知罪。”
王昊吐口气,大手一挥:“罢了,本将军已经说了,念在你初来乍到,不明本将军决心,暂且可以宽恕一次,若是将来仍是如此,休怪本将军不讲情面。”
魏攸颔首:“喏,臣谨记。”
“好了。”
王昊长出口气,目光从满帐文武的面上扫过,铿锵下令:“传令下去,今日好生休息,明日配合坚寿演一场戏,而后夤夜出发,直奔幽州,不得有误。”
众将士齐齐拱手:“喏。”
旋即。
起身离席,躬身出了中军大帐。
军帐内,王昊长出口气,坐在上首主位。
他从怀中摸出那个绣着鸳鸯戏水的锦囊,脑海中映出妻子刘莹的可爱模样,面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拆开锦囊,从中取出信笺,王昊展开浏览: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
这妮子居然写情诗,聊表自己的相思之苦。
有点意思。
不过......
再往下看,居然画着复合弓的图纸,以及配着文字的说明,上面详细写了刘莹做实验的过程,以及得出的结论与猜想。
王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离开雒阳以后,刘莹居然还在为他研究这些战争兵器,而且从上面的描述看,进展还算不错,至少滑轮固定的问题,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简直是贤内助的典范啊!
王昊立刻从帅案的左上角,拿出纸张,按照刘莹提供的实验进度,在头脑中不断的模拟、计算、推演,将各种可能性写下来,以及自己的应对办法。
当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余晖散尽,今日摆酒庆功,王昊便没有继续,而是将其收入锦囊中,与攥写的诵章,一齐派人送往雒阳。
次日,清晨。
雄鸡报晓,朝霞满天。
皇甫郦继续率领兵马,在卢奴城外叫骂,只是今日的兵马看似雄壮,但比起昨日,却是少了不少。
城头上,苏朴延望着眼前一幕,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正好奇汉军何意时。
忽然,身旁有人提醒道:“大王快瞧。”
顺着士卒手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
远处的密林中隐约有旌旗在飘荡。
苏朴延恍然大悟,发出一声蔑笑:“汉人果然诡计多端,表面上示弱,但却将真正的杀手锏隐藏起来,企图引誘我军出城与之决战。”
“哼!”
苏朴延怒哼一声,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本王才不会轻易上尔等的鸟当!”
身旁士卒同样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附和道:“大王果然英明。”
苏朴延铿锵下令:“传令下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管汉军有多少人,怎样骂阵,绝对不能出战,违令者格杀勿论。”
士卒欠身拱手:“遵命。”
从清晨一直到晌午,再到傍晚。
乌桓突骑始终没有出城,更没有半点回应。
皇甫郦暗自欣喜,转身下令道:
“可以鸣金收兵了,告诉鞠义、庞德,让他们稍稍露出马脚即可,切记不可太过明显。”
“喏。”
传令兵应了一声。
旋即。
拨马转身,飞驰离开。
叮叮叮—!
下一秒,清脆的金鸣声响起,城外的汉军终于收起伪装,怏怏退下。
卢奴城中,乌桓大营。
苏朴延站在悬着羊皮的地图跟前,皱眉沉思,长出口气:“唯今之计,咱们只能等待援兵了。”
叛军汉将张觉点点头:“汉军势大,不可力敌,等待援兵为上策,反正咱们有足够的粮草,拖延的起,咱们能拖住汉军,对于全局而言,亦有助力。”
“没错。”
苏朴延肯定地点了点头,分析道:“公孙瓒虽然厉害,但毕竟兵马较少,坚持不了多久,只要能将公孙瓒消息,我军主力杀入冀州,汉军必败无疑。”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二人扭头望去。
但见,乌桓大将渐乌山疾步闯入大帐,欠身拱手道:“大王、将军。”
苏朴延急忙开口询问:“怎么样?”
渐乌山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果然不出大王所料,末将派了十余个目力强的士卒盯着林子,果然发现了有大队兵马埋伏的痕迹,不过汉军很谨慎,只是片刻,便消失于无形。”
“果然如此。”
苏朴延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张将军,咱们今后绝对不能被城外汉军的假象迷惑,更不能冲动出城,与之决战。”
张觉肯定地点点头:“据说那汉军主将王昊,精通兵法、腹有良谋,而且极其擅长使用诡计,诈骗敌军,从而一击中的,大获全胜,今日来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没错!”
张觉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苏朴延心中地怒火,便汹汹燃烧起来:“当初他佯作不敌,溃败遁入唐河道,本王以为他是走投无路,可谁曾想,他在唐河道中早已布下了精兵。”
“该死!”
言至于此,苏朴延气得握紧了拳头,面上肌肉不自禁抽搐,恨得是牙根直痒痒:“若非如此,我八千突骑精锐,岂能惨败于汉军之手,王昊此贼当真是卑鄙、无耻、奸诈!”
张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长出口气:“你我各自派人盯紧城外的动静,我猜那王昊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一定会另想别的招数,咱们一定要小心应对。”
“没错!”
经历过一败的苏朴延,在心里对王昊有了一丝丝恐惧,因此此刻愈加的小心:“还是按照我说的,咱们要以等待援兵为主,千万不可鲁莽冲动,否则必中汉军奸计。”
张觉颔首点头,叮嘱道:“峭王还是要安抚好本方士卒,尔等若是禁不起汉军的骂阵,出了城池,我们弟兄两条腿,可是完全救不了你们。”
“这一点,张将军放心便是。”
苏朴延拍着胸膛,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保证道:“本王帐下兵马,绝对不会轻易出城,如若不然,尔等不必出城营救,当以大局为重。”
张觉欠身拱手:“峭王英明。”
苏朴延补充言道:“反之,若是将军所部出城,本王依旧不会救援。”
张觉点点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