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相貌普通,并没有什么特点。年轻时华服豪车,飞鹰走狗,而且脾气暴躁,有侠气之名,妥妥的一名世家公子哥。
后来有了明确的野心,性情也发生转变,突然变得折节下士起来。再加上头上顶着汝南袁氏的招牌,很快就组建了一股以他为核心的政治势力。
关东群雄讨伐董卓时,他占据南阳郡,又染指豫州的颍川和汝南两郡。在人口,粮草,兵将上都占据优势,实力一时鼎盛。
可自从孙坚死后,他在战事上就难有建树,败给曹操更是让他退守淮南。表面上他还是很嘴硬的,但其内心深处的心气终究是被浇灭了一些。
所以,这两年在寿春的生活又变得犬马声色,骄奢淫逸。孙策踏进厅堂内时就注意到,袁术面色黧黑,双眼无光,显然是纵欲过度。
心中纵然鄙夷,面上依旧恭敬,躬身行礼道:“见过明公。”
袁术此时的官职是左将军,拥有开府治事之权,府内的僚属如主簿阎象等人,就称呼他为主公。
而像孙策这样的下属,要么道一声左公,也可以因为袁术的府主身份,称呼他为明公。
说到左公,刘备后来也担任过左将军这个职位,别人写信给他的时候,都会加上一句问候‘左公安否?’,油江口也因此改成了现在的名字,公安。
只是,这两人区别在于,一个享誉于世,一个遗臭万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袁术的手指搭在案沿打拍和曲,见孙策走到自己跟前,这才推开身侧正要递酒的美姬,不乏好奇问道:“伯符,你来寿春,莫不是已经攻下舒县城,擒住陆康那海叟了?!”
陆康出身吴郡陆氏,汉献帝时,食邑达中二千石,堂堂的九卿高官。如今更是七旬高龄,却被人叫成海叟,可见袁术对其的怨恨和蔑视程度。
“回明公,舒县尚未攻下,但陆康不过是困兽之斗,策敢断定,不出两月,便是破城之日。”
“那你不在前线指挥,回来做什么?”
孙策说得信誓旦旦,可袁术脸上依旧浮现出不悦之色。
不过他也不是生气孙策丢下大军独自回来的行径,毕竟那支军队里不乏他的亲信将领,孙策只是那个领军的大将罢了。
割据淮南以来,他数次起用孙策,就是看重他的骁勇和统兵之能,希望孙策能成为第二个孙坚,为自己所用。
这个道理孙策同样心知肚明,袁术的指责不过是无的放矢,借机敲打自己罢了。那日在与朱治商议之后,他便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副将,也是袁术的心腹。
围城形势一片大好,破城之际孙策却骤然选择离去,正常情况下,他人都难免心存猜忌。
但那副将却放任孙策离去,只因为孙策性情阔达,阳光开朗且爱开玩笑,善于用人也善于打战,就连袁术麾下的大将桥蕤、张勋等人都十分钦佩敬重他。
“听闻马太傅病逝,策心怀感旧之哀,特意回来吊唁……而且舒县不日便可攻下,到时庐江郡将尽归明公治下,我也是来向您讨要符节的。”
孙策假装没注意到袁术的不愉快,而是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从汉文帝时期开始,郡太守在接受任命的时候,同时也会收到朝廷颁发的虎符和符节。虎符,代表着掌握军队的权利,符节,就是圭璋的替代品。
而圭璋则是天子册封诸侯的时候,交给诸侯的信物。也就是说,从性质上看,太守们也算是诸侯,只是不能世袭罢了。
汉代的太守之所以被称为“府君”,理论源头就在这里。所以,不要小看这些郡太守,他们的权利和影响力比人们想象的要大的多。
马日磾奉朝廷的命令,持符节出使关东诸侯,谁曾想,符节却被袁术给抢走,孙策以此为由,是借口,却又合情合理。
听到孙策提起马日磾和符节,袁术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摆了摆手,将美姬和歌舞伶人遣退,又顺势招呼孙策入座。
“哼,我让其出任军师,他却屡次回绝,不识好歹……”
孙策落座时还以为袁术会讲几句场面话,将马日磾的死遮掩过去,没想到人家都死了,他还要骂上几句,真的是骄纵惯了,不可理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孙策最多鄙夷他的人品,在心中暗自与对方划清界限,但其后面的一番话则让孙策直接寒了心。
“伯符啊,庐江郡能拿下,你当为首功。只是,你毕竟年纪尚浅,徒登高位,怕是有人不服啊……”
“不如先来九江郡担任一县县令,亦或是到我府上任从事中郎……想来再过几年,你出任太守之位,也没人敢非议你了。”
袁术侃侃而谈,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想好的了。孙策放在案桌下的手猛地掐了掐大腿,半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
“那依明公之意,这太守之位,谁来做合适呢?”
“哦,子台老成持重,可堪大任!”子台是刘勋的表字,此人是袁术的故吏。
闻得此言,孙策的心中充斥着对袁术的失望。
屡次许下重诺,又自食其言,这样的人,居然是汝南袁氏的嫡出?这样的人,居然敢潜图问鼎,觊觎大位?
当真是可笑至极!我孙策怎可为此种人效命,枉为男儿!
若换成一两年前,孙策少不了还得与袁术虚与委蛇,寄希望于靠着袁术重振家业。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再加上朱治的劝说,孙策对立足江东的愿景可是非常渴望的。
但是,攻打江东不是小事,他手底下又没有多少兵马,父亲留下来的旧部,几乎都被袁术给兼并了,就舒县那边的千余兵勇,还是他多次开口后,袁术才交还给他的。
眼下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忍气吞声又不是他孙策的性格,双方又闲聊了几句,孙策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
袁术也不强留,只让心腹随从将他送出府外。
孙策匆匆离开后,带着随从回到寿春的住所,留守在家中的仆从和宾客们纷纷出门相迎。
孙策见了他们,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一番叙旧之后,令人摆下酒席,宴请众人。
宴席上,孙策举杯痛饮,与众宾客们畅谈天下大事,以妙辞佐酒,情至酣处,甚至下场舞剑,引吭高歌,宣泄着心中的怨气。
这顿酒足足喝了两个时辰,到最后,阖座都醉了。
孙策也是箕踞于榻,毫无形象可言。他嘴里说着胡话,任由仆人将其架到后院歇息。
众宾客也是各自离去,谁也没注意到,其中一人迈着虚虚实实地脚步离开了孙府,最后居然出现在袁术面前。
“说吧,伯符今夜都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