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贞修书一封,托夏侯涓带给魏石。
信中之言,其实也是淡淡,仅有一句,提到莫忘郦邑、上庸会面的旧谊。
再多的话,糜贞不能说了。
人贵在相知,而知在于知心。
糜贞觉得,有些话就算她不说,魏石也能知晓。
更何况,夏侯涓虽然亲近,但却不能完全信任。
若是她将信件内容透露给了张飞,张飞再说给刘备听,那糜贞的处境,就会越发的难过。
夏侯涓将糜贞的信藏在胸衣里面,然后朝着糜贞拍了拍胸口,示意万无一失之后,悄悄的转身离开。
出了东院之后,夏侯涓回转府中,与张飞细细说了见糜贞之事。
“夫人辛苦了,明日一早,汝带着彩儿,再去一趟大哥的西院,看望阿斗侄儿。”张飞安慰了夏侯涓一下,道。
“彩儿和阿斗.....,从年纪上看,彩儿大了三岁,女大三,抱金砖...但是,夫君,这合适吗?”
夏侯涓犹豫了下,问道。
张飞瞪了夏侯涓一眼:“夫人瞎想什么,只是让两个小的早早认识一下,这又有什么打紧?”
张飞、夏侯涓夫妻两个,一边说着小话,一边安歇下来。
一会儿,张飞打呼噜的声音就响起,夏侯涓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在别人眼里,张飞是個易冲动的莽撞人,但在夏侯涓的眼里,却是不然。
从外表来看,张飞长得甚是高大威猛,面容除了黝黑一点外,并不丑陋,甚至还有一些钢铁男儿的小英俊。
从性格上看,张飞在外人面前甚是粗豪,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但实际上,却是粗中有细,还有些小计谋。
新野即将面临大变,大哥刘备又有了亲生儿子,张飞的心思也开始不一样起来。
第二天一早,夏侯涓梳洗完毕,即领着刚满三岁的女儿张星彩,来到了左将军府的西院。
“夫人,我和彩儿来看看阿斗.....。”夏侯涓未进门,就先叫喊了起来。
这是她的聪明之处。
甘梅不比糜贞。
心眼小,又斤斤计较。
夏侯涓可不想让她给记恨上。
甘梅一晚上承了刘备的雨露,心情好得不能再好,早上帮着刘备整理好衣冠,她就闲了下来。
等听到夏侯涓的声音,甘梅马上迎了出来。
抬头看见张星彩粉雕玉琢、精致绝美的小人儿样子,甘梅一下就喜欢上了。
“夏侯弟妹来了,这是星彩,快让我瞧瞧,真是可人得紧,快进来....,你阿斗弟弟还睡着呢,白天睡,晚上睡,像小猪一样。”
甘梅嘴里说着阿斗是猪,脸上却是泛着喜悦。
这些天来,打着看望阿斗名义的官员、将领家眷,可是不少。
她们是什么心思,甘梅心里很清楚。
而今天夏侯涓也来了。
要是以后阿斗和彩儿能结成一对,那岂不是亲上加亲!
刘备知晓了,也会更加的高兴。
想到这里,甘梅对夏侯涓的态度,也是越发的亲热。
“阿母,阿斗弟弟拉臭臭了,好臭好臭!”
就在甘梅和夏侯涓互相拉着手叙话之时,刚刚跑进屋的张星彩,捂着鼻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神情很是惊惶。
阿斗才四个月,吃喝拉撒皆不能自主。
在睁开眼睛看到张星彩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涨红了圆脸,给这个敢捏自己一把的家伙来一个大的。
甘梅一听阿斗出货,连忙急急站起。
阿斗可是她的护身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在刘备那里可不好交待。
夏侯涓见此情形,也趁势起身告辞。
她来甘梅这里的目的,就是提前联络下感情,并无真正想要结亲的想法。
——
建安十二年,九月。
天气渐渐转冷,对卧病的病人来说,最为难熬的冬季即将开来。
襄阳城中。
刘表的寝卧中,取暖的烟道一天到晚的烧着,燃烧的热量传递到榻上,让身体越发冰冷的刘表,勉强的感受到一点热量。
医工杜度一脸苦逼样子,垂头埋首在外屋,正忙着调配汤药。
他的医术,传承自医圣张仲景,据说已经得了七、八分的真本事。
但据说毕竟只是据说,当不得真。
就比如刘表这病,杜度就治不了,他能做的,就是拖延下去,寄希望于师傅张仲景能从交州的苍梧郡回来。
“杜医工,你实话实说,镇南将军还有多少日子?”就在杜度一脸忐忑之时,蔡瑁和张允两人脸色不善的看望刘表出来,不由分说将他拉到一旁。
“禀两位将军,成武侯的病,主要是于调养,汤药服下去之后,再看情况,要是能够好转一点,再加大剂量,要是出现反复,则减量......。”
杜度支支吾吾,目光躲闪着说道。
这些天来,向他打听刘表什么时候死的人,一拔接着一拔。
其中,有希望刘表继续活下去的,也有巴不得刘表马上死的,杜度不清楚蔡瑁、张允是什么态度,所以,只能支吾着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应对。
“这些日子,有哪些人向你询问过病情,你都一一写出来,包括问询的时间,还有说的什么话,要是有疏漏,休怪本将军辣手无情,要了你的小命。”
蔡瑁猛一瞪眼,拔出佩剑架在杜度的颈脖子上,喝斥道。
蔡瑁最近的心情很是不豫。
在魏石没有来襄阳之前,他以镇南将军府军师、南郡太守的名义,把持了大权,里里外外一把抓,好不春风得意。
其余官员如从事中郎韩嵩、别驾刘先、治中邓羲等人就算有意见,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在魏石到来之后,荆州官员的风向一变。
首先让蔡瑁气怒的是,自己的女儿蔡莹,竟然被蔡婉说动,背叛自己,与刘琮一道登门看望了南郑侯魏石。
随后,在襄阳城中,就开始流传另一个谣言。
说是他蔡瑁和张允等人有架空刘表、篡夺荆州大权、然后献荆州之钱财,进献于少年同窗好友曹操的企图。
“蔡瑁之心,路人皆知也!”
这一句话,也成为了最近襄阳城中最流行的口头语。
在隐在这句话背后的,还有蔡瑁妻王氏,与曹操暗有私情的八卦。
来而不往非礼也。
蔡瑁谣传魏石与蔡婉有私情,现在报应来了。
面对魏石的反击,蔡瑁被无端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却一时摘不下来。
曹操好人妻。
早在宛城之战时,就已经显露了出来,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因张绣婶婶邹氏,而失了长子曹昂,猛将典韦。
“不敢,不敢,小人这就去写,这就去写.....。”杜度被蔡瑁佩剑的剑锋扫到,吓得脸色刹白,连声应道。
他这个时候,才始明白过来,师尊张仲景为什么躲在交州不肯回来。
为大人物治病?
虽然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但一言不和,一个不慎,就有性命之忧。
杜度很是后悔。
刘表的病,其实已经拖不了几天了。
要不是杜度用张仲景的疫症方子吊着,刘表早就咽了气。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听说卫师弟在汉中混得风生水起,甚得南郑侯夫妇的信任,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去投奔于他。”
愁眉苦脸的一阵后,杜度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猛然想到,南郑侯魏石如今就在荆州,他要是将刘表的真实病情状况告知魏石,说不定还能留有一条退路。
杜度心有计较之后,遂一边关注刘表的神色,一边寻找机会,与魏石有关联的人试着接触。
而在他能够见到的人中,夫人蔡氏无疑是最多的一个。
与前一阵子被禁足相比,蔡婉现在的行动自由了许多。
本来她被蔡瑁防备着,几乎见不到刘表的面。
现在蔡瑁自顾不暇,蔡婉有侄女蔡莹联络,有了魏石的支持,才终于有了活动的余地。
“夫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杜度在下了决心之后,看到蔡婉从刘表的病榻前起身离开,寻了一个机会凑近,然后悄声的说道。
这些天来,蔡婉在床榻边上服待,实在身子顶不住了,才在侍女的服侍下,休息一阵。
等她听完杜度关于刘表病情的叙述之后,脸色越发的苍白。
刘表若是真没了。
她在荆州的倚靠就塌了。
“未亡人的日子,可不好过.....?”蔡婉脚步踉跄着从刘表寝卧离开,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她和刘表的婚姻,就是一场政治婚姻。
当时,蔡家需要与新任荆州牧刘表加强联系,又恰好刘表正妻病逝,蔡瑁的庶妹蔡婉正当妙龄,又生得甚是美貌,遂被选中成了刘表的继室。
“姑姑,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先休息下?”蔡莹看到蔡婉在婢女携扶着艰难走动,连忙上前关切问道。
“阿莹,你替我做一件事!”蔡婉一把抓住蔡莹的手,急切的说道。
“姑姑请讲?”蔡莹小脸紧绷着,坚定的点头道。
嫁夫随夫,她和刘琮最近和蔡瑁、张允等豪族主支起了不小的争执,原因就是刘琮想要继位收回权力,而蔡、张两人又怎么肯同意。
蔡婉眼眸泛着泪雾,看着蔡莹说道:
“你君舅,也就是刘荆州怕是就在这几天了,你去一趟驿舍,把这个消息想方设法,告知南郑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