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带着再不斩前往燃薪院。
虽然已经用冰遁做了简单的止血。
长久的维持低温依然会造成二次伤害,他需要正常的治疗。
渔因老师一直十分不待见再不斩,每次他前往都会损耗燃薪院一大笔库存。
以至于每次再不斩走后,一弦总能听到类似于:
“我为什么不收费,这不合理。”
“忍校没有学费,但收一点治疗费也说的过去吧。”
之类的胡话。
……
看着越来越近院门,一弦不由得有一些期待。
燃薪院里还是十分安静,不过待会就会稍微热闹一些吧。
想起台下那种规模的忍术。
一弦皱起眉头,要是渔因老师忙不过来也会招呼一弦来帮忙。
他并不是如此热心肠的人。
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
进了大堂,一弦没好气地将再不斩扔到床上,麻利地给他上药并缠上绷带。
虽然一弦一直没时间学习医疗忍术,但治疗的基础手段总算是练了个七七八八。
忙活完,他就去隔壁找渔因老师了。
厨房药台上的药剂瓶半开着,还没关上。
锅里冒着烟,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
一弦凑近一看。焦黑的线条粘成一片,之前似乎是在煮面。
他连忙熄了火,埋怨着某人:
“人走了怎么不关火?”
……
他又去了卧室,还是空无一人。
奇怪,渔因去哪了?
莫非又上山采药了?
想起昨天匆匆落在山上的药锄。
一弦却隐隐有些不安,自己也说不清这不安是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返回了医疗大堂,再不斩失血挺多,一般人这时候估计都快出现症状了。
而这个人的脉象却四平八稳,好的跟马上就能爬起来砍人一样。
心中默默吐槽着,一弦环顾四周。
自较武次数的变多,加之治疗条件的缺乏。
很多人都没能挺得过重伤后的恢复期。
与其说是死于较武,不如说是死于落后的医疗条件。
但如今的雾隐,还真是凑不出木叶那种如同现代医院一般的奢侈品。
……
其中也有例外,里屋有两个小孩。
自从受了重伤之后连带着染病,免疫力和生命体征都快把我没救了写在脸上。
但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渔因老师一向精明,却唯独不愿意放弃这两个小孩。
一弦检查了一番,两人恢复的很好。
运气好的话或许过几天就能苏醒了。
但一想到目前斗争的烈度,一弦都有些希望两人不要恢复的那么早。
要是一睡醒发现自己毕业了也不错。
虽然可能,只是肄业。
……
骸骨之林之中。
藏在暗处的辉夜真也恍然从力量失衡中恢复,他双眼中流出鲜血。
苍白的骨柱如同王座,缓缓将他托起。
在一片骨林之上,辉夜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红与白之间组着的残忍画卷令他满足却又失望。
他满足于自己的伟力,却又失望于目标的逃离。
辉夜真口中喃喃道:“小萤,小牧,等我杀完他们,我们一起毕业。”
……
如果说,在洞口的埋伏是针对困兽的,那么雾隐术便是为辉夜真准备的。
牲狐并没有想一劳永逸,用自己人的性命堆满辉夜真的疲劳。
只要有雾气,即便是尸骨脉。
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撤离。
……
牲狐一行人匆匆回到蹄钱院,如他所料,笃未已经不在此地。
血雾果然已经开始了!
他兴奋地在四处翻找。
在一个未锁的抽屉里,他发现了笃未老师口中提到的礼物。
蹄前院中栽种的不是寻常树木,而是一种名为蹄钱子的毒物,在吸入它燃烧产生的气体之后,即便是上忍,没有防毒预案之下也会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瘫倒在地,任人宰割。
这本是笃未老师本应该教授所有人的内容,在今年,她却留了一个心眼。
只告诉了牲狐。
并且预留了一整箱在办公室。
牲狐不明白笃未为什么如此器重自己,但他明白,除了杀掉一切竞争者,如今自己最重要的便是笃未老师的嘱托:
“把柳生一弦抓来,我会在忍校西面的山崖等你。”
得到蹄前子后,一切便更妥当了。
……
辉夜真默默走下白骨林,在最初的骄傲后,便是极度的空虚。
自己仍旧没能报仇。
从内向外看去,一个墙上的空洞出现在眼前。
他无惧浓雾中的暗刀。
只怕来的不够多,只恨自己杀的不够快。
越过墙洞,地上铺满了本该属于树木的落叶。
但并不是骨刺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是匕首,是苦无,是水遁。
下手极为利索,这不是比斗,更像是伏击。
粗略看过之后,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
杀掉这些人的,是牲狐。
辉夜真几乎瞬间便理解牲狐的用意。
毕竟他同样想杀掉所有人。
……
牲狐想杀掉所有人?
辉夜真有些惊怒。
突然他想到了自己还在疗养的弟弟妹妹。
牲狐这虫豸竟敢图谋自己的家人!
他蹒跚着向燃薪院而去,森森白骨向西挪让。
他的鲜血沿路铺就,白骨微微摇曳。
宛如与王送别。
……
一弦忙活完了三位病人的准备,习惯让他在厨房做起饭来。
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他始终找不到源头。
烧好饭,自己吃了一份后,便把再不斩的份放在盒子里带去大堂。
再不斩已经转醒。
他仿佛失了魂一般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往见他,他都是酷酷的没什么表情,如今看他的迷茫。
竟让一弦有些好笑,他将饭盒递给再不斩。
再不斩接过,开始吃起来。
一边吃,他发现一弦默默看着他。
再不斩有些不适应,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一弦心中寻找着不安感的源头,口中却打趣着再不斩:
“我还以为你爬起来就会砍我呢。”
再不斩进食的速度很快,虽然他吃人东西,嘴也没软:
“这世上的一切本就是力量在做主,你倒是说说看,问题到底有多复杂?”
一弦没想到再不斩竟然武斗之后要跟自己文斗,不过,他脑中有着丰富的文斗经验。
对此,一弦没怕过,他坐在床边,侃侃而谈。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一个这样的国度,靠力量压迫他人,对内靠力量角逐出一个最强者。对外以强盛的国力去征服弱小的国度。你觉得这很正确?”
再不斩总觉得一弦似乎提前准备好了稿子,但还是不由得点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一弦的语气十分轻蔑:“这种强者的国就是一个笑话。”
看一弦不可一世的样,气得再不斩有些肝疼。
他现在十分懊悔自己为什么不爬起来的时候就给他一刀。
这样的话,自己现在或许会好受一些。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做的,这就是一个强者的世界。”再不斩不为所动。
“世界从来不属于强者,说到底,强者只是一个比较词汇。”一弦顿了顿,他指向自己:
“强者为尊的可笑之处就在于,强者自身的地位是通过压迫他人实现的。如同你为了成为七忍刀就要打败我。”
“但你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愿不愿意继承七忍刀。我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并没有想与你抢夺斩首大刀的想法。”
一弦如此说着:“即便如此,整个世界都信奉这套落后的逻辑,即便你此刻明白我的意思,外界信奉强者为尊的人又会说无法击败我的你,并没有资格继承七忍刀。
又迫使不坚定的你通过暴力手段与我展开斗争。
即便你我都知道斗争的本身,以及经过与结果对问题的本质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并不是持有这个观点的你错了,而是这个世界已然病入膏肓。”
再不斩沉思着,似乎读取到了什么别的含义,头微微低垂:
“这个世界上曾有过,不用杀人就能达成目的的方式,对吗?”
再不斩似乎急于确认这一事实,他放下饭盒,紧紧抓住一弦的肩膀。
一弦透过再不斩的眼神,捕捉到了那一抹深埋过去的哀伤,
他可以简单地安慰再不斩说有,但他总忍不住讲得更明白一些:
“我不知道过去有没有,但的确有不完全依赖暴力生存下去的方式。只是要做到这一点,牺牲无法避免。”
牺牲这个词汇,在雾隐村的对话中出现的很少,因为很少有雾隐村的人将同伴当成真正意义上的伙伴与战友。
在一弦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再不斩也愣住了,他知道,这两个字或许是一弦为自己准备的。
说着,一弦也踌躇起来,他只是想为雾隐留下一把刀,而不是点燃一团火。
但一弦不知道的是,自他帮再不斩关上那扇浸染鲜血的门,他们就注定掀起一场流血的变革。
听到里屋传来病人苏醒的声音,一弦站了起来,这正好用于结束这段超乎他预料的谈话。
身后传来的话却让一弦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再不斩的茫然一扫而空,他的眼睛里透着光亮,似乎倒映着一点星火。
他说道:
“但自那以后,雾隐将会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