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景珩不再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个小拖油瓶,秦怀安。
沈父订下婚约的一家姓秦,长姐秦怀君,幼弟秦怀安。
据他们所言,秦氏是江南道小族,祖上曾经是景太祖的亲卫出身,还曾为太祖皇帝挡过刀,在开国之时也是勋功贵族,只可惜这样的家族也禁不住时间的消磨,百多年前,就已经彻底沦为普通家族。
传到他们父亲一代,也只剩下一个独苗,武功不在,不过却有了江南家族的诗酒风流,靠着文章重新有崛起的希望。
只可惜那一场妖神道之乱,让他们的父亲死于非命。
原本的日子也能过下去,但是三个多月前,秦家遭到不明势力的打压,很快就耗尽家产,不得已两姐弟才来投奔未来的夫婿一家。
“三个多月前?”
景珩盘算一下时间,不出意外,应该是周家的手段。
“好个周家。”
暗暗记下这笔账,他就让秦氏姐弟在自家住下,他经常不在家,沈母也需要人在左右。
这些时日不断观察,秦怀君外柔内刚,知书达理,应该是一个良配。
至于秦怀安年纪还小,性格跳脱,需要打磨一番,不过已经开蒙,还需要有人教导学业,索性便跟着景珩这个未来姐夫。
景珩开始还有些抗拒,不过秦怀安能与姐姐千里奔波,倒也有些根器,再看秦怀安学业颇为用功,也就没再抗拒。
景珩二月初去江南书院。
这一次没有乘船,两人乘坐马车,一路向南。
旅途艰辛自是难免。
这一趟,景珩对沿途经过的几个州县都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对而今景朝的地方官府有了些许了解。
“这太平犬当真和猪狗无异。”
放眼望去,山河满目疮痍,人间没有净土。
在路途中他也看到一些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正在准备向周国方向而去。
这景朝天下,已经到了不得不变革的地步。
富者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
这样的天下,如果周朝重启战争,只怕不用数年,景朝内部就要自己乱起来了。
这一路花了十八天,才到了江南书院。
“拜见山长。”
学子们已经重新开始学习,不过于退之并没有回来,应该还要一些时日。
将秦怀安安顿好,拜托陈子龙请了几位同窗轮流教导,景珩重新进入疯狂的学习模式。
读春秋、公羊传、春秋繁露,同时不断写着自己的人间词话。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疯狂。
“激活。”
每天固定时间,杰森降临。
不死之身发动,精力恢复。
每次疲倦就激活人物卡恢复精力,景珩简直为自己的操作惊呆了。
开启人物卡恢复精力的代价不大,在景珩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样一来,景珩每日只需要一炷香的恢复精力,又为自己增加学习的时间。
一个月后,三月末的一天。
于退之终于回到了江南书院。
“拜见恩师。”
景珩被于退之从疯狂学习状态中叫醒。
“你这文气增长得太快了,出乎老夫的意料。”
一见面,于退之就发现了景珩的异常。
不过数月未见,景珩不但文气入道,此时在文气如山岳这一步,也走了一大步。
文气如山岳对大部分文道修士来说都是一个极为难熬的阶段。
虽说是文气如山岳,实际上不过是百丈。
而此时景珩的文气已经有四十多丈。
算下来不过四个月,景珩的文气居然比之前增加了几十倍。
“这么一来倒是就可以追随老夫学公羊了。”
于退之很头疼,好不容易截胡一个弟子,没想到一放养几个月,就放野了。
“你学到什么地步了?”
景珩从专注中醒来,还有些不适应。
这一个月,他将词话写了十多话,每隔几日就有大片的文气增加,再加上日夜不停地学习,以及词话后面带来源源不断的文气。
文气上可谓是突飞猛进。
至于文心之书,这一个月则没有太多的考虑,主要还是在学习阶段。
微言大义,圣人的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进展没有之前的快。
“弟子不过是粗通春秋,很多东西都要恩师教导。”
景珩实话实说。
“吴子使札来聘。”
于退之直接开始考教景珩。
“这是襄公二十九年的事情,经曰,吴子使札来聘。”
“公羊传曰,吴无君,无大夫………许人子者必使子也。”
景珩将经传上面的内容一一叙述,无一字错漏。
“你这经、传文本已经颇为熟悉,其中这些时日我就为你传授其中的微言大义。”
所谓微言大义,就是通过一些文字手法,将不好直接表达的意思隐晦地表达出来。
春秋不过短短一万八千多字,其中很多话都没有直接表达出来。
而后对春秋经义的注释,就形成了春秋三传。
所谓春秋三传,都是借着春秋的名头,圣人的名头表达自己的观点。
当下于退之就和景珩一起对公羊传中,一些微妙之处,进行了深入探讨。
时间匆匆过去半个月,于退之教授了很多经义,景珩也是对答如流,但是他却越发觉得其中很多思想束缚了他。
这个时代的文宗都有一种恪守祖训的思维,尤其是到了于退之这种境界的读书人,他们已经将经义深入骨髓。行事之间虽有变通,但始终在心中有底线。
“拜师之时,还想用春秋繁露和三世说,将公羊传发扬光大,现在看来是痴人说梦了,想要通过公羊传改变世界还是需要太长的时间了。”
经过这段时间,反复对公羊传的思想思考解析,他已经深刻认识到其中弊病。
景珩越学越觉得别扭,但依靠专注天赋,每日文气增长,并没有让于退之看出来。
不过在他心中已经有了另外的想法。
“无论是公羊传、还是春秋繁露,其实都是君子政治,是人治。”
“但这个时代只有人治,才是最符合潮流的。”
“想要改变这煌煌大势,是痴人说梦。”
“说到底,圣道和人道还是有区别的。”
“圣道永远将升斗小民视为蝼蚁。”
“沈维的遗憾,第一个很好解决,第三个现在看来也问题不大,关键就是这第二个,让景朝消灭周国,没有超凡力量的进入,依我看,迟早要被周国所灭。”
“毕竟这已经是一个王朝晚期。”
景珩的思维在跳跃,他重新思考起上次一闪而逝的念头,没有皇帝的景朝,还是沈维心中的景朝吗?
“文心之书,或许真的要写属于我的沈氏春秋了。”
心念及此,景珩念头通达,看向这些典籍的目光都变了。
“圣人之道,随世而移,不能改变世界,那就被世界改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