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芸连忙把帘子放了下来。
解玉檀骑马上前,行了个礼,道:“几位大娘,我们四个去县城路过这里,天色已晚,城门又关了。所以便想来借個宿,不知谁家可否行个方便?”
几个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俺们倒是想,只是俺们家没空房子了啊。”
“哎,俺们家那土墙土炕的,怎么好让几个娘子坐呢?”
“咱们存院落最大的不就是里头走第四户的乔家吗?他们家房子是瓦片顶,比村里其他人家都好。四五间屋子,如今又只有一房在那住,你们就去他家吧。”
乔芸在外头听得这话锋苗头不对,连忙贴近车前头的隔窗,想张嘴跟云雪媚说别去那家。谁知她还没掀帘子,便听见解玉檀答应了下来。
“好吧,多谢几位大娘!”
乔芸心急如焚。
完了完了!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怎么撞到原主老家去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倒霉。
不过转念一想,她户籍都已经另立了。再说眼下还有云雪媚和解玉檀两个大人在,乔家如今说得上话的只有个吕老婆子和李氏,二叔这人她交情不深,不过他总是一副愚孝的模样,吕氏说一他绝不说二。
眼下天色正黑,外头有解玉檀这么一个老成的人主事,她只需要安安分分扮演一个需要大人照料的小孩子,不必抛头露面,左右不过在乔家住一晚上,能混过去就混过去吧。
看着几人的背影,村口的老太太们再一次恢复了叽叽喳喳。
“瞧瞧人家那衣裳,哎呦呦,穿金戴银的,一看就老有钱了。”
“看看那车,多漂亮啊,这一辆得几百贯吧!”
“嘘,人家身上背着刀剑呢!一看就是走江湖的,杀人不眨眼,这种人咱们少惹……”
乔芸胡思乱想间,车子已经到了。
解玉檀下马去叩门。
“谁呀?”吕氏的声音在院子里头响起。
“我们是路过的江湖人,想在这村子里借个宿,村里其他老人都说您家好,所以我们来问问您可愿意行个方便。”
“几个人呀?”
“四个。”
吕氏闻言,暗戳戳地啐了一口在地上。
呸!
那些个黑了心的老婆子们,平时东家炖肉西家摆宴席这种事从来不喊他们家,一到这种事就全推到她头上!
吕氏很不情愿接待这群人。四个人呀,又要喝他们家的水,睡他们家的炕,自己说不得还得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她们还是江湖中人,一个不留心得罪了没准就没命了。
“我们家也没打扫,怪腌臜的,你们……”
“我们就住一间屋子就好,也不白住你们家,我自有重金酬谢。”
重金酬谢四个字话音未落,吕氏便堆着笑脸开了门。
“哎呦呦,你们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能看得上俺们家,那是俺们家的福气!什么钱不钱的,也忒客气了!您放心,保证让您在俺们家住得舒舒服服的!快快请进!”
她的目光贪婪的在解玉檀身上打量,又看了看后头那两头青蹄骡子和漂亮骡车,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娘啊,这有钱人在衣服上也挂这么多金子!
后头那个穿的一身乌漆嘛黑的让人看不清楚,想来是这娘子赶车的仆人,那就没必要搭理了。只把前头这个珠光宝气的娘子伺候好就行!
这可是真是个有钱的主了!这江湖人出手最是大方,他们指缝里漏出一点钱就足够自己阔阔绰绰吃一年!
这会儿的她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心里说江湖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仿佛刚刚不愿意接待的不是她一样!
解玉檀行了个礼,笑道:“多谢这位大娘了。不知大娘如何称呼?”
“俺老婆子姓吕!”吕氏点头哈腰地围在解玉檀跟前,“几位贵客这边儿请!俺们家空房子多着呢,您看着一间怎么样?屋顶上有明瓦,朝向也好,炕大,炕眼儿位置也好!”
云雪媚下了车辕,绕到车后面打起帘子。先是把乔芸扶下来,又一手穿过孟韶卿的膝弯,一手拖着她后背,将她横抱下车。
“她睡了一天了……”乔芸担忧地小声呢喃。
云雪媚低声道:“明天就能看大夫了,咱们先进屋。”
乔芸点点头,跟在解玉檀和吕氏后头进了院子。
走在前面的解玉檀点了点头,道:“就这里吧,大娘你有心了。”
说着,她又从褡裢里摸出两串钱来:“这钱你拿着,就当做是我们四个的伙食费。务必整治些好的来。”
“是、是!多谢娘子,包在俺们身上!”
吕氏捧着新鲜的两百贯,心里无比热乎。她转身就走,跟乔芸她们仨撞了个照面。然而此刻天色昏暗的,她也没看清,只晓得是个穿得极其漂亮的小娘子,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行了个礼就跑了。
解玉檀将从骡车上拿下来的灯笼放在桌子上。桌上有一盏油灯,然而里头没有油。
她并未在炕上直接坐下,而是伸出手指揩了一下炕桌的桌面。
手感有些干涩,借着灯笼的光,她看见自己指尖沾上了一层浮灰。
解玉檀皱起了眉。
乔芸看着这屋里的摆设,眼眶直发热。
这是原主从小长大的屋子。
因为乔松是乔老爷子的头一个儿子,故而住的也是全家除了上房以外最好的厢房。在原主的记忆中,这间房子一直都是明亮又温暖的。结实的桌椅板凳,气派的衣裳柜子,炕桌上摆着的家常杂物被甄氏整理得井井有条,整个房间就是他们一家最温暖的港湾。
而如今这个炕房已经光秃秃的了,从前那些用料考究做工结实的家具全都不见。
吕氏这会儿点头哈腰地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个小壶和湿抹布,像一个陀螺一样在屋子里旋了一圈,把炕面炕桌啥的擦干净,又给桌上的油灯添上灯油。
“您稍等哈,俺已经吩咐俺媳妇去做晚饭了,您几个先坐,俺去给你们拿铺盖。”
吕氏撂下这句话,不一会儿又抱了被褥来放在炕上。
“你下去吧,我们自己铺。”云雪媚冷冷道。
“诶,好嘞,那一会儿俺把晚饭给您送来!”
解玉檀打开了灯笼罩子,用里头的蜡烛将油灯灯芯引燃,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乔芸看了看那被子。丝绵芯子的薄被,褥子也同样如此,面料是粗麻布的,是乡下穷人家常盖的被子不错,比较粗糙,不穿中衣让衣料把被子跟皮肤隔开的话根本睡不着。
然而她印象里这间房子炕上原本的铺盖好像不长这样。
她平日里盖的被子是甄氏一针一线自己做的,柔软的布面,底下一层像是白编绫,上头一层则是大红的平纹绸,绣着金色的双喜,花花绿绿的非常好看,缝被边儿的针脚细密,或许是回忆带有滤镜,乔芸印象里那被子和她现在在家盖的鸭绒被一样舒服。
现在想想,那条被子应该是甄氏的嫁妆。如果她猜想不错,原本一屋子的家具应该都是甄氏的嫁妆。
眼下这屋里所有的摆设,都和她记忆中的对不上号,除了那个炕眼儿的位置和窗户开的方向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之外,她从这间房子里实在找不出一丁点儿过去的熟悉感。
她敢打赌,所有的家具定是叫吕氏给换过了。
至于换到哪里去了,这一点乔芸不得而知。或许是她们拿去自己用,或者是吕氏偷偷藏起来留着给乔枣花当嫁妆。
她才离开一个多月!
吕氏的手可真快啊!
乔芸一边铺炕,一边紧紧抿着嘴唇。
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东西!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个问题,她之前要和乔家撇清关系,特地在户籍纸上落的是乔闲芸,可若要拿回嫁妆,就必须得承认自己是乔家的乔芸。
该怎么办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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