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嘣……”突然,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声惊醒了少安。
他看着墙上的挂钟,“半个时辰,纸上也有两面多了,”
想完的周少安抬头看向了窗外,窸窸窣窣的黑夜中不时闪起点点的火光。
最近山上的村里运来许多挂鞭,想来是一些有钱人家托了他人买上山的。
看向外面,夜晚永远是最美的黑宝石。
安静的村庄分散着零星的黄色,远方还有两处耀眼的白色。
他计划找个时日麻烦争光叔从镇上买几个白炽灯,家里黑漆漆的环境让重生的他有些不适了。
“咕噜咕噜……”一阵水泡声传来,正是院里的周父切分着下午杀好的猪,把烧了皮的猪肉放进滚水中。
“咻!”一连串的响声震彻云霄,紧接而来的便是漫天的烟火。
五颜六色的烟火让人无比向往,村里的孩童也彻底沸腾起来,就连周母也带着两个女儿围在了窗台。
周少安回忆起自己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童年了……
“周哥,”门口的突然问候惊了他一跳。
提着一只大公鸡的张惠兰夫妇正热切招着手,又是一句“新年快乐”。
“哎呀,你们怎么来了,”家中好久没人光顾的周父瞬间打开了门。
“念芙在家不害怕吗,你夫妻俩都出来了啊。”
张长征作了个恭,“家里妹夫舅子都来了,热闹的紧,她那孩子怎么会害怕啊。”
“最近少安有出息了,这不,给你送只大公鸡,做个红烧大鸡公,配点老弟给你带的酒、炒花生,不是款待了上一年自己的辛苦嘛。”
周奋进挠了挠头,“多不好意思啊,平时家里也没人打理下邻里关系,”周父又邀请着两人:“先进来坐坐吧,我这就叫孩子们开饭。”
张长征摆了摆手,“不了,念芙她娘下午还委托少安有空了给那笨孩子辅导辅导,这次就是给老哥打个招呼,我们还要回去给孩子分红包呢,再见,再见了啊……”
见夫妻俩的离去,周奋进有些羞愧又有些自豪,晃了晃头。
快八点了!
看着自己时评完成的差不多了,窗前的少安问道:“爸,要我帮忙不?”
“不用不用,少安你只要读好书就行了。”
自己儿子可是聪明的读书人,让读书人杀猪,传出去了大家不得笑死自己……
一阵光亮从客房窜来,煤油灯打开了?
外面却传来周母的斥责:“你这臭丫头,前周买的衣裳这么快就给穿坏了,家里再有钱都禁不住你败!”
正在厨房泡着桶浴的周樱红却迅速反击道:“哥说暂时给我凑合买的,就四块五啊,而且哥说赶场那天给我买好的衣裳,好衣裳我穿坏了你再说我,我啥怨言都没。”
应付了母亲的周樱红愉悦叫道:“哥,来泡澡啊!”
这下激的本来“鸣鼓收兵“的周母一阵骂:“四块五怎么啦!你娘身上穿的还是十几年前的衣裳,还有你这小浪蹄子,你和你哥都几岁了,小时泡的澡记到了现在,你还敢跟你哥继续泡啊!”
感受到这份烟火气息,周少安笑了笑,继续埋下了头,写着给珺玉丫头的诗……
砰砰砰的盘子落桌声,咚咚咚的长凳落地声,听到声音的周少安熄灭蜡烛,关好窗就走了出去。
微弱的煤灯照着美味的饭菜,半个猪头、一碟牛肉、一大碗鱼汤……
身旁的樱红已经探出了头,仔细看着每个盘中的肉菜,但她还没夹出的筷子便被周母迅速打了回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爸你哥还没动手呢,你要也有那个本事,娘也允许你先吃。”
大姐和父亲都笑出了声。
“砰砰,砰砰!”
突然暴力的叩门声,打断了众人的齐家欢乐。
等周父开了门,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意外之人。
周奋进赶忙给他拉出一条凳子,“宝来,你…你怎么来啦……”
周宝来提着一条四五斤的大鱼,“哥,给。”
“家里没人了嘛,我来二哥你这儿蹭点饭吃,二哥,你不会不愿意吧?”
周奋进把椅子拉到自己身边,又把自己的位置和家人分开。
“欢迎,怎么不欢迎啊,就算你以前任性做了错事,改正就好,改正就好啊。”
等周宝来入了座,周母却瞬间冷了脸,就连大姐和樱红都往周少安的身边靠拢了。
坐下的周宝来不顾其他,一直夹着盘里的牛肉,扯不下的猪头肉也上了手,使劲掰扯着。
“哥,弟这些年过的太憋屈了,家里就是遇到点危机,茉莉那臭娘们就丢下我跟儿女跑了,真不是个东西!”
周宝来见着身边有酒,也是兴高采烈开了瓶,嘟嘟嘟地就灌了下去。
“我做生意亏了本,可谁做生意只有赚的没有亏的啊,现在邻里街坊都瞧不起我,只有你,我的二哥,你才会接济我一下,嗝……”
周奋进抢过了酒瓶,“别喝了,谁做生意都有亏的,咱从今往后脚踏实地就是了,你要嫌弃田地,最近不是没房子建了吗,长征最近也做不了木工,他要开车去送人上山下山,我跟长征说下让你也去,行不?”
周宝来一下趴在了桌上,拱着饭桌摇摇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周父:“哥,借我点钱,我这单生意最少能赚五千,到时你我平分,嗝……”
话一出口,周奋进瞬间看到妻子眼中的不悦。
周父冒着汗说:“最近两个孩子都交了学费,兜里也只有几十了,再多也没有了……”
“胡说!”周宝来瞬间吼出了声,吓得樱红赶紧扑进哥哥的怀里。
“玉兰最近的事,哥你不是才拿出六百吗,我可是你亲弟弟啊,你就那么不想我东山再起吗!”
周宝来看了眼周母,“是你这婆娘阻止我哥跟我发大财吗!”
“宝来……”身旁的周父急切地拉着弟弟。
周母再也忍不住了,“周奋进,把他给我赶出去,以后别再叫他来了,你看你两个女儿,吓成啥样了!”
“砰,”令众人意想不到的周宝来直接掀翻了餐桌,一阵哗啦啦的身音随着瓷器的摔碎。
周宝来醉酒地耀武扬威着:“打…打死你这个婆娘……”
说完的周宝来瞬间冲到周母面前,一只大手死死掐紧周母的脖颈,“老子要你下地狱!”
世界发生了变化,蝴蝶扇动的翅膀卷起彼岸的狂风!
没有多想的周少安瞬间抄起面前长凳,猛地一下砸去!
“砰!”
满头是血的周宝来竟然没有晕倒,他摇摇晃晃地看着周少安,大声吼道:“我小时…还抱了你!”
周宝来瞬间跑向了少安,一只大手猛烈掐着他的脖颈。
周少安瞬间记得这杂种当过兵!
身旁大姐和二妹都哭出了声,原本犹豫不决的周奋进也红了眼。
“别动我儿子!”
一条板凳被周奋进猛力砸向周宝来,成人的力气和小孩的力气自然不同。
被开瓢的周宝来瞬间就昏了过去……
刚缓过来的周母马上递给周少安一杯水,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大声哭诉着:“你要再不跟这杂种断绝关系,我就带着三个孩子彻底离开这个家,这个鬼家,谁爱呆谁就呆去吧!”
这时的周奋进也慌张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处置宝来。
还是缓过气的周少安说道:“爸,你…你先把二舅拉到村长家,让村长处置他,再去诊所拿点便宜的药给他,能让村长把他赶走就赶走,赶不走,以后你别再发善心让他进家了。”
周奋进的老泪都快流出来了,他那还敢留这畜牲东西在家啊。
“少安,你…你没事吧?”
周少安点了点头,让父亲用板车快点把这东西拖出去。
“长征,出来帮我!”外面的周父叫喊着。
周少安看着身旁满脸泪花的三个女人。
“妈,二舅不会回来报复我们吧?”
“别叫他二舅!”这时的周母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以后叫邻居看见这个人就来跟我说,这几个月先让你爸送你和樱红上学……”
周少安看着母亲和大姐收拾脏乱的餐桌。
“我早该想到的!”
都怪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前世记忆中,这个二舅当完了兵就走南闯北,最后也是被他硬干出了些东西。
后来他偶然回村找了女人,彻底定居村里的他又不甘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在他三十岁一次偶然参加牌局中,竟意外赚了两百多元。
这两百多彻底刺激了他,前世的周宝来也总在村民面前说:“能赚钱谁不想啊,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大家不都是自愿来玩的吗!”
自那以后,周宝来便常常开设牌局,一开始也赚了大钱,可好景不长的两年后,镇里的一次清扫运动查到“小资主义“的周宝来,不仅把他扔进监狱两年,他个人的所有现金也被上缴。
周宝来后来出了狱,得到宣传普及的村长自然不会让他继续开设牌局。
一直到现在,周宝来的妻子、儿女跑了,周边邻居也瞧不起他,他也只能浑浑噩噩地到处找人借钱过活,找寻偏门赚些快钱。
想着周宝来的报复,来到林荫小路的周少安打算过后回家写篇家暴的相关文章……
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在地面,四周的黑寂也只有这里成了“舞台“,皎洁无暇……
“又听你那些狐朋狗友的!”一声呜咽声传来。
黄婶家的昏黄窗户下显出两个人影,女人接近了男人,长长的黑影举了起来。
“人家好不容易上山告诉我镇里有个钢铁厂,只要每天装货卸货就有10快钱!一直呆在村里,娃儿都没钱上学了!”
打的手累却又心酸的黄婶哭腔着:“那些厂每周都有压死的人,死了就赔一百多,黄鸿运,你真想孩子从小就没爹吗,你真狠心!”
周少安看着普遍却又平常的家庭纷争,默默离开了。
回到家中,大姐问还要吃面吗。
“给我留在桌上就好,等会就来。”
走进房间,坐在书桌前,周少安开始就新式家庭暴力对社会的危害进行阐述。
中途的他也犹豫了会儿,但还是把今天的事现身说法地写了下来。
一个半时辰后的深夜,家里的动静也没了,大家都睡了。
他在文章的最后署名着:“致陈编”。
明天他就会把时评和家暴危害论一并投上,他也知道这类文章极易被人忽略。
但,只能靠着陈编对他的看好、多次的回信赌一赌了。
这时的床头也如期出现五百元,收好了钱。
“这个寒假去县里一趟吧。”
周少安打算趁着寒假筹集足够的资金,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至于二舅。
村里没有处置的权利也就不能怪他投到出版社了。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