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了保护粮草阵线的最后一环，早已经准备就绪的后周大军便再无后顾之忧，原本就是要以一鼓作气的战斗风格去干脆利索的赢下这场关乎着后周命运的战争，柴荣于当天连续发下去十八道指令。

各个军伍立马动了起来。

作为宿卫将，赵匡胤更是将统领山精野神民间高手的任务交给了张潭，而后全心全意的跟在柴荣身边，做好本职工作。

张潭不仅要统管全局，日夜巡逻。更是要随时做好准备，像是救火队似的，只要哪里出现了缺漏，定要第一时间补上。

刀法已然臻境的张潭如今完全有能力担任起这个职责来。

毕竟单拎出来，不论行伍的话，张潭在后周军中也是能排上号的高手了。

而且跟着张潭北上的那十二个人，都知道张潭不仅仅有赵匡胤做靠山，更是和一位神秘高手有着师徒情谊。

这神秘是有多神秘呢？

从只言片语可以瞧见，他不仅仅救了赵匡胤的命，还和洞渊派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这高手有多高呢？

就凭他随手噼出来的那一刀，自问全天下除了苦肉佛萨满神还有洞渊派的高功，其余不可能有人能够接住。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有了这十二个人添油加醋，借着传递消息的鸽子，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整个粮草防线都知道了张潭的“背景”。

于是面对巡视的张潭，大家都礼遇有加，客套话像是不要钱似的从嘴巴里往外灌，

倒是搞的张潭有些不好意思了。

话分两头。

北汉见着后周的动静，也立马做出了相应对策。

这些天来虽说没有正式开战，但是双方都已经准备的十分充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之前也有一些小摩擦，大多都是斥候相遇，损失了百十号人马，相较于十数万的大军来说无关痛痒，也谈不上谁优谁劣。

不过马上就要动真格的，北汉主刘崇显然也极为重视这场战争。

他可是许诺给契丹极大代价，才换来大将杨衮和其麾下的一万骑兵，以及七万步兵支援。

北汉军帐，刘崇坐于主位，其余三人分坐两侧。

“元徽，此次大战由你主率，可有疑问？”

穿着一身简装，虽不是明黄龙袍，却也有暗线金丝穿插锦布之中，龙头隐约可见。

刘崇身子微胖，此时正襟危坐，眉头平齐，眼神不怒自威。

“回陛下，后周军队数量不及我，兵力也不及我。”虽然嘴里面说着看似有些轻敌的话，但张元徽并没有丝毫骄持，只是在陈述事实。

“沙盘演兵的时候，我令账下将士居北汉位，我持后周旗，共演练二十三场，我军二十二胜一负。”

眉毛一挑，刘崇微微躬身，朝着张元徽的方向偏了偏，开口问道。

“一负是如何负？”

“是我连败二十二场动了怒，新加了叶道远这柄旗，插在北汉军队后方。”

张元徽用脚点了点地，“就是此处。”

丝毫没有在刘崇面前隐瞒自己动怒的事情，也没有顾忌当着刘崇面说叶道远的斩首战术。

张元徽脸色不变，看着刘崇。

“刘旭，你在苦肉佛寺多年，对洞渊派十分了解，依你看，叶道远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站在张元徽旁边的僧人面带微笑，双手合十。

“陛下，洞渊派本就人丁稀少，有韦善君坐镇军中，自然不会再派其余人前来。”承慧语气沉稳，“叶道远身为洞渊派掌门，生性洒脱，不喜烦扰，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就像是商量好的，不仅洞渊派不下场，苦肉佛也撇的干干净净。”刘崇冷哼了一声。

“当年把石州城交给那尊荒野上滋生的野神，便约法三章，如今看着日益壮大，就有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陛下息怒，石州城再大，也大不过北汉。”承慧表面上看似是苦肉佛信徒，此时话里话外并没有一丁点尊敬的意思。

“苦肉佛如今虽然实力一直在增长之中，但也到了瓶颈。”

作为刘家明放在苦肉佛身边棋子，承慧见到的东西很多，绝大部分都是苦肉佛想让他看见的，但也有他自己暗中发觉的。

“这次南下布置苦肉宝刹，也正是想借着这次战争，收集大量死去的战士英魂，从而一举突破瓶颈。”

这件事情刘崇早就知道，但早已经有了对策。

“杨将军，不知萨满神那边，走到哪一步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魁梧男子挪了半步，朝着刘崇一拱手。

“萨满神一直在高平布置，已然完成大半，一旦事成，必定能阻挠沙场之上的游魂被苦肉宝刹吸引吸收。”

杨衮故意一顿，才接着开口道：“只不过这些天突然冒出来一个疑似是洞渊派的弟子，不断的毁坏萨满神布置的法坛。”

“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萨满神的进度。”

“哦？”刘崇有些疑惑的看了承慧一眼，“洞渊派为何如此行事？”

“回陛下，此人不仅仅是毁坏了萨满神的法坛，更是已经破坏了两处苦肉宝刹，行事作风和洞渊派大相径庭，纯粹是随心所欲。”

“此人和洞渊派有不浅的渊源，但应该不是洞渊派中人。”

“不管和洞渊派有没有关系，此人行事已然耽误了北汉主和我家大王的计划。”杨衮抢过话头，朝着承慧一摆头，“契丹离这里太远，纵使想铲除此人，也力有不逮，若是调遣骑兵，又怕影响到了正面战场。”

“不过苦肉佛既然能把苦肉宝刹建到高平来，再加上这里本就是苦肉佛诞生之地，想必定有办法将这枚刺给拔了。”

杨衮的目的已经十分明显，承慧心知肚明，但他却并没有开口答应。

难道苦肉佛没有做出动作吗？那可是三个和他一般厉害的承字辈的僧人，再加上三百僧兵，以及苦肉佛隔空降临。

这般阵容都没有在张霄身上讨到半点好处，拔刺？怕不是手掌都被这枚刺给扎穿了。

不过承慧并没有把此事说出口，而是仍旧带着笑，不卑不亢。

“杨将军有所不知，此人行踪诡异，飘忽不定，不仅实力高超，速度更是奇快无比，再加上身边有几个野神辅左，简直是神出鬼没。”

“苦肉佛也拿他没有奈何。”

“既然都没有办法，那就只好放任其继续肆意妄为。”杨衮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好在此人是连同苦肉佛和萨满神一块对付，不偏不倚，两边都受到了影响，并没有拉开差距。”

张元徽是单纯武将，听两人阴阳怪气说了半天，终于是忍不住插嘴。

“一人之力，再过惊人，也影响不了大局。依我看两位还是把重心放在即将开始的战争之中，承慧大师身怀伟力，保护好陛下才是重中之重。”

“杨将军麾下一万骑兵，在高平荒原之上以一当十绝对不在话下，铁蹄之下难有对手。”

“余下七万步兵，也是个顶个的军中好手，契丹族人本就身体强壮，两者相加之下，后周军队定然不是对手。”

见张元徽把话题扯回到了战争之上，刘崇也并不想继续讨论什么宝刹什么法坛的。

在他心里，只要两者达到平衡，相互掣肘，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有人减缓两者进度，还同时对两家下手，是刘崇十分乐意见到的结果。

“杨将军，元徽所说也是我心中所想，此次后周先动，想必打的是一鼓作气的念头，希望杨将军和元徽达成共识，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让其撞上一堵铁墙，将其势头直接扼杀。”

作为契丹的将领，杨衮在南下之前便接到了大王的旨意，这次援助北汉能不主动决不主动，能往后扎便不上前。

想了想，缓缓开口。

“后周阵营摆开，想来就算是怀着一口气，由于实力限制，也达不到柴荣想要的结果。”

“依我看来，这次进攻多是试探，张将军麾下将士勇勐，足以将其势头扼杀。”

“至于我契丹骑兵，是一记明晃晃的杀手锏，若是不出，柴荣始终畏手畏脚，无法施展。”

“若是开战即出，反而是落了下乘。”

张元徽扭头看了杨衮一眼，冷笑一声。

“杨将军所言极是，本就是北汉和后周的战争，初战该由我们出战。”

说罢，单膝跪地，朝着刘崇请求，语气诚恳，中气十足。

“陛下，此战就由我北汉男儿打头阵，必定旗开得胜，以振军威！”

刘崇哪里会不知道杨衮避战的念头，这次说是和契丹联军，其实更像是借势，以及给自己留下一道保险。

所以杨衮此举并不出他所意料。

“那就，拜托元徽了。”

......

山海关上，低矮林木一片枯黄，似乎是将中原的荒芜挡在了外面，但也深受影响。

从外到内，颜色越发青翠，直到十里之后，便又恢复了郁郁葱葱。

在高平上已然消失数十年的鸟啼虫鸣，这里随处可见。

啪——

像是枯枝被踩断，紧接着便是细密的脚步声音。

独属于密林的平和被打破，一行人排成长龙，自深处而来，到山海关外去。

黑熊开道，遇树拔树，遇石搬石。

野猪拓路，獠牙噼枝，粗蹄夯土。

驼鹿抬轿，节奏舒缓，稳如湖舟。

朱红色的轿子里，安安静静枯坐着一个戴着白板面具的人。

正是萨满神。

轿子之后，五大家各成一行，竖着排开，为首的正是各家家主。

在萨满神之后，他们只能步行，不过都是修为深厚的老不死，多走两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后面跟着的一百个家族之中的后辈怨声载道。

他们都是个中翘楚，在山海关以北的十万大山里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老老实实的跟在萨满神身后，就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两天早就憋得快要发疯。

要不是知道这次的目的地是在山海关的南边，他们能借此机会看到外面的广阔世界，靠着这股子好奇心和新鲜感强行压下去了心中不满。

不然的话就算是萨满神在前方，他们也要做出些小动作了。

然而队伍之中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

他们早就违背萨满神的规矩，偷摸着见识过了山海关以南的世界，对同伴宛如乡巴老进城般的作态十分不屑。

外面有什么好的？

满地黄土，四处荒芜，河干湖枯，树林稀疏。

半点都比不上生机盎然的十万大山。

而且传闻中关外到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要稍稍施展手段，便能收获大量的香火之力。

可事实却是人烟少的可怜，倒是有不少村庄城镇，可都空无一人，破烂的快要掩埋在砂砾里。

还有的，离老远便能感觉到一股恶臭。

那是独属于北面苦肉佛的气味。

走在最前面的五个家主在迈出密林的那一霎，便互相对视。

他们也知道家族里面有些小辈早已经看见过外面的世界，不过既然萨满神没有追究，那他们对于此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作为家主，他们是一点雷池也不敢逾越，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出关南下。

在他们眼里却是看不到丝毫异样神色，毕竟都是老姜，城府深不见底，哪里会喜形于色。

而且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次出关南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法坛接连被毁，萨满神的计划受阻，不得不亲自出马。

这让一直活在萨满神羽翼之下的五大家很是不习惯。

即便是苦肉佛，也没能让萨满神如此棘手，以至于出关去解决。

老灰头一肚子气，闷的胸膛都板了起来，心里面想着的都是张霄身上那柄克制老鼠的宝物，破坏了自己的大计。

这次有萨满神亲临，张霄注定会尸骨无存，但这柄宝物，能毁了最好，若是毁不掉，也定然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常家性子阴冷，本就不喜说话，也懒得多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黄白两家则是想着到时候该如何处置自家叛徒，要是被顺手杀死自然再好不过，要是苟活下来，那也要想法子在其开口之前让其彻底闭嘴，免得落人话柄。

一旁的胡家家主心思灵活，低着头思维飞散。

这次南下，萨满神要各家带着一百精锐，说起来这一百山精平日散乱，根本没有协作过。

数量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优势，甚至有些拖油瓶的意味。

还不如萨满神只带着五家家主，这样一来更加灵活。

但萨满神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难道...

狐仙心中一紧，强忍住自己想要看向身前轿子的冲动，低头默然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