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轲显然是没有料到朱樉会在这个问题上一直计较,他一直认为这不过是自己家里事而已,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后果自然是由自己来承担。
此刻的他表情有些愕然,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气氛一下子凝结住了,半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最终还是送水的衙役进来,才打破了场上的尴尬。
端起盛着热水的茶杯在手上摩挲了一阵,朱樉轻吹了几口气,这才放到嘴边略微的呡上了几口。
“实话跟你说了,本王对你擅自卖地一事非常的不满,虽然这是你家里事,本王本来不应该插手。但如今本王对你给予厚望,我不愿意看见我花了大心思想要培养的人才,是一个对于家里事毫不在乎的家伙。”等到送水的衙役关上门离开后,朱樉放下茶杯,不满的对着胡轲质问道。
“属下知错,不过这事情可能有些不好办。”见朱樉已经这样说了,胡轲终是低下头来。
“那里不好办,说出来。”朱樉当即回了一句。
“这地已经卖给了族里的大户,属下亲笔签订的文书现在也已经送到了人家手里。殿下你是知道的,这些家伙吃进去的地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以往遇到灾年的时候他们都不惜成本的敲骨吸髓、买地囤地,现在这几年光景还算可以,他们更巴不得把全乡的地都划到自己名下去。”
胡轲此刻也有些无奈,他做这件事的时候被就是没留退路的,现在骤然情况反转,他虽然已经接受了秦王的说法,但这事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
“顾虑何在?”朱樉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不过现在事情还没有落实,他一时间倒还没法直接确认。
“若是属下以族里后生的身份去办这件事,且不说地能不能要回来,这忤逆尊长的名头一定会扣到我的头上来。毕竟说起来,买地的那一家算是我的同姓,我家和他们家之间难免沾亲带故。虽然之前我们家给他们作佃户的时候,这层关系一点屁用没有,但现在一旦牵扯到了他们各家的利益,这般好使的手段他们绝对不会忘了。”
胡轲现在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状态。如今已然签订了地契,想要他们把到手的肥肉就这样还回去,着实不太容易。
“但若是以县令的身份去办,地倒是能够要回来,但从此以后我家在族里算是没法做人了。明面上的动作不会有,但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孤立我们家。到时候可能连跟我父母素来要好的乡亲们,都迫于他们的压力,不敢再和我家来往了。”
宗族势力一直是盘踞在乡野中一支极为重要的力量,在宗族的势力范围内,族法甚至比国法还大。在这皇权不下乡的年代,他们就是乡里村里最大的权威。
在有些传承比较久的大宗族里,族长的话远比县长的话要管用的多。有些时候若是族里人触犯了国法,只要族长不追究下去,选择息事宁人,那便是官府也不好直接插手干预的。
因为宗族本就是这天下治理体系中的一部分,若是没有当地宗族的支持,外来的官员是很难在这里施展自己抱负的。
于是大多数官员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筹措饭局。世家宗族做东,自己则以座上客的身份,来和这帮家伙先行沟通一下感情。
当然,并不是每一位官员都会如此妥协,滚滚历史长河之中,涌现过不少为了百姓利益奋力和宗族搏杀过的勇者。
这样的官员一般会被百姓呼为“青天”,可惜这人世之间,庸吏常有,而青天并不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