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原
申时五刻
这里本是一片荒地,数十年来,王家庄带着一众农奴将这里开垦为良田万顷。
落月原这个名字,也是王家庄庄主王康取的,只因为这里相比较周边地势要低一些,形状又像个月亮,所以叫落月原。
寒冬的太阳下山要比以往早些,明明还是申时,却可以看到太阳的一个角被远方青山遮掩。
“首领,我们已经制作了几百根长矛,应该够了吧?”
“快点去攻打王家庄吧,不把王家人赶尽杀绝,他们迟早会像以前一样搬来朝廷援兵的。”
“我的女儿,被王家的一个仆役霸占,最后悲愤自杀,这笔血仇,必须用血来偿还!”
一众身着破烂布衣的农夫,他们在有的在布衣外套着一层兽皮衣服保暖,有的只能抱在一起取暖,有的人手里握着用树木削尖做的木矛,有的拿着锄头。
此刻,他们无不注视着人群中的一个男人,那个带领他们揭竿而起的男人。
男人看着众人,露出苦涩笑容,他叫张隆,本是中原的一个将门之后,却因为父亲参与吕后之乱而被抄家,还是少年的他到处流浪,结果被一群山贼绑架,卖到辽东王家做了农奴。
几个月前,听闻王家家主王康病逝,张隆自认为时机已到,于是秘密组织人员准备闹事,准备了几个月,终于在今天揭竿而起,还顺便围杀了一个王家的少君。
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张隆从小就受家族的将门文化影响,对于怎么打仗稍微有点常识,看着眼前衣衫褴褛拿着锄头和木矛的众农夫,只能内心叹气,指望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能成事,简直天方夜谭。
但他没得选,即便是这只乌合之众,也已经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除非他心甘情愿一辈子继续做个农奴。
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许许多多黑点。
“首领!是王家的私兵,他们来了!”一个视力较好的少年望着远方黑点,对张隆如是说道。
那些黑点不断缓缓靠近,终于,张隆看清了。
在他的视野中,远方那些黑点分别是三辆战车、三十个披甲骑兵、五十个披甲步卒,五十个长弓手。
虽然对方仅有不到两百人,但张隆知道,这些王家私兵的战斗力要远远高于他们这七八百农夫。
“为什么王家私兵会披甲?我大汉朝廷不是明令禁止私人买卖战甲吗?王家这种行为是死罪,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张隆很绝望,原本他以为王家私兵最多就是训练比农夫强一些,武器比农夫锋利些,但跟他们这些农夫一样,都是轻装上阵,不可能披重装铁甲,因为这在大汉是死罪,如此,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才能有一丝赢的希望。
可是,看着远方披着重甲的王家士卒和骑兵,张隆知道,一切都完了。
虽然知道几乎没有赢的希望,但张隆还是想挣扎一下,于是对众农夫大喊:“他们有骑兵,我们快结阵,不然那些重甲骑兵一旦冲进来,我们就会像待宰的鸡鸭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在这短短一个时辰里,张隆不仅发动农夫制作木矛,还简单地训练了他们一些行军结阵。
“是!”
一个被张隆临时任命的起义军头目连忙按照之前张隆所教导的内容开始组织农夫们结成方阵,防备王家重甲骑兵冲进来屠杀。
农夫们你推我挤,握着长矛和锄头排成不规则方形军阵,每个人站位歪歪扭扭,人与人之间,有的间隙太大,很容易导致防御薄弱,有的又间隙太小,导致身边的战友施展不开手脚。
“唉……”
看着农夫们组成的这个歪歪扭扭方阵,张隆心中哀叹,他并不觉得这样的方阵真的能阻挡重甲骑兵的冲锋,只希望王家没有懂军事之人,这样兴许还有点反败为胜的可能。
果然……
那些披甲重骑在看到农夫们组成方阵后,停止了前进,分成两队,每队十人,绕到农夫方阵的两侧,始终与农夫方阵保持一定距离,另有一队十人重甲骑兵则是退回到了战车两侧,不知道是要干嘛。
“可恶,被咬上了,已经没有撤退的机会了,如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到这样的情况,张隆知道,现在是彻底进入兵书上的死地了,如果这个时候选择解散阵型撤退,两侧的骑兵便会将他们包抄,截断他们的退路,可如果不撤退,就这样一直耗着,农夫们迟早会饥渴劳累,最终不战自溃。
“首领,我们该怎么办?就这样原地结阵一直站着吗?”一个起义军头目走来,对张隆询问道。
“先等等。”张隆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敢让农夫们冲锋,一旦冲锋,本就不怎么严密的方阵就会漏洞百出,那些重甲骑兵就会趁机冲进来屠杀。
然而,王家不会给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休息的机会。
只见那些长弓手站成两列,走到最前方,每列二十五人,在一个王家子弟的指挥下,对着农夫轮射。
咻!!!
嗖!!!
一轮箭雨过后,另一列的长弓手会立马填补火力空缺,进行下一轮箭雨,两列轮流向农夫方阵抛射箭矢。
“啊——”
“啊!!!呜呜呜——”
“我的膝盖,我的膝盖!啊啊——”
虽然由于长弓手不多,箭雨很稀疏,两轮下来,仅有五个农夫被射中,其中三个轻伤,一个重伤,被射死的只有一人。
但这样被远程消耗,对于农夫们本就不多的士气具有非常大的打击。
“该死!”
此刻的情况,张隆暗骂一声,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原地呆着不动了,不然士气很快就会崩溃,那时一切都完了。
“冲啊!杀死那些王家长弓手!”
张隆怒声大喝,手握一根长矛带领众民夫发起无畏冲锋。
咻!!!
嗖!!!
那些长弓手们又抛射两轮箭雨,射倒五六个人后,连忙退到披甲步卒的身后。
五十个披甲士卒站成薄薄的一列,保护着长弓手缓缓向后退,以此来增加农夫们的冲锋距离,更大程度地消耗农夫们本就不多的体力。
由于农夫们身体素质不一,也由于没有指挥,他们的冲锋阵型出现巨大漏洞,有的人冲的快,有的人冲的慢,还有的冲到半路就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甚至是坐在原地休息。
这时,那些重甲骑兵终于出动。
农夫们两侧的重甲骑兵突然从他们毫无防备的侧后方杀来,十数个人头被轻松收割。
“啊——”
“啊!!!”
“背后,他们从我们背后杀来了!”
“首领,怎么办?”
一个小头目慌慌张张地询问张隆,可是张隆哪里知道怎么办,实力差距如此悬殊,自己又只是熟读兵书,但并没有真的上过战场,此刻的危机让他歇斯底里咆哮:“冲!冲!冲!只要冲到最前面,抓住战车上的王家人做人质,一切都还有希望!”
此时,那些重甲骑兵收割完几十个人头后,也不敢在人群中恋战,迅速脱离战场,然后又折返回来再度冲锋。
农夫们的锄头砸在披甲重骑的身上根本没什么伤害,顶多就是让重甲骑兵们感觉大腿有点疼。
而他们的木矛同样没有多大杀伤力,一个胆大的农夫把木矛刺在披甲重骑的腿甲上,反而因为骑兵冲锋时的巨大冲击力把他的木矛反震,木矛握柄将他的胸口戳出一个凹洞,顿时呕出一口淤血,强烈的疼痛感让他扔下木矛倒在地上哀嚎,随即又被下一个冲进来的骑兵用马朔一枪刺穿脖子,热血喷涌地彻底死去。
“不要刺他们铁甲,刺他们的马腿!刺他们的马腿!”张隆朝着众农夫大喊,可是没有作用,到处都是哀嚎声哭喊声,根本没人听得见他的指挥。
被重骑再度收割数十个人头后,离重骑比较近的外围农夫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再也不敢跟随人群继续冲锋,纷纷扔下锄头和长矛,朝着骑兵故意留给他们的后方逃去,随着这些处在人群外围的农夫向后逃窜,一些不明白情况的农夫也从众地跟着一起逃窜。
渐渐地,逃窜的农夫越来越多,最终演变成溃散。
仅有百余个冲的比较快的,已经快要靠近战车,却被战车边上的十个重骑冲来砍杀,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农夫面对重骑的侧面冲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有那么几十个身体素质比较强的农夫从十个重骑的冲杀中侥幸活下来,冲到战车前,但他们冲锋耗尽了体力,又要面对披着铁甲的王家步卒,身后又没有战友支援,根本不是对手,刚冲到面前就被长枪刺穿身体。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随着农夫们大规模溃散,那三辆战车也开动起来,直接冲进人群里肆意收割鲜活生命。
人人都在争先恐后逃跑,生怕跑得比自己的战友慢,没人敢停下来阻拦这区区三辆战车的冲锋。
“不要跑啊!我们两条腿怕不过四条腿的,也跑不过战车的,只有停下来重新组成军阵才能将他们挡住甚至反杀,不要跑啊!!!啊——啊——”
张隆的眼睛通红,明明只要停下来不逃跑就可以反败为胜,只要重新组成军阵,就可以阻挡那些重骑和战车,被阻挡的战车和重骑没有速度优势,面对人多势众的起义军包围,只有死路一条,明明只要停下来重整旗鼓就可反败为胜,可为什么没人听他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跑。
“扔下武器跪下投降者不杀!”
“扔下武器跪下投降者不杀!”
“扔下武器跪下投降者不杀!”
这时,王家私兵朝着起义军人群里喊话,越来越多农夫选择放下木矛和锄头,跪在地上投降,少有的一些想要继续逃跑甚至反抗的起义兵也会被重骑和战车追上碾为齑粉。
在这样的震慑下,终于没人敢继续逃跑,更不敢反抗,纷纷绝望地放下手中简陋的武器,跪在地上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