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柽闻言,立时变了脸色,道:“公主,这种玩笑可万万不能开!”
完颜宝花看着他,淡淡笑道:“看把元翰林吓的,不过除了杀帝,本公主真想不出来你还要做何大事!”
赵柽深吸一口气:“公主,小生一不是谍子,二不想做甚大事,只想在金国谋个一官半职,能过得去生活就知足了。”
完颜宝花手指轻转桌上茶碗,慢悠悠地道:“元翰林果真这么想的?我还想着元翰林此刻心中正在发愁,发愁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呢。”
赵柽道:“公主,莫要开玩笑啊!”
完颜宝花道:“本公主想着,如果元翰林找不到机会,本公主倒知道一个大好的机会!”
赵柽摸了摸下巴,笑道:“公主这话又说去了哪里?皇帝是公主的父亲,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公主你怎会有此种想法。”
“父亲?”完颜宝花忽然变得脸寒似水,冷冷地道:“天底下哪個父亲会杀了女儿的夫君和女儿的孩子?天下没有这种父亲,他杀了我的夫君和我的孩子,我做梦都想他死,都想有人能杀了他!”
赵柽:“公主……”
完颜宝花忽然瞪向赵柽:“他从当上皇帝那天就彻底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父亲,元翰林,你帮我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
赵柽眉头一皱,他看到完颜宝花此刻眼神涣散,显然心神失守,看来传她疯掉的事并非妄言,只不过大抵时好时坏,想到丈夫孩子时便受刺激会不正常起来,不想时可能就会慢慢恢复。
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只有靠她自己。
或许……也未必就真没办法?赵柽想到这里忽然脸色古怪起来。
他看着完颜宝花,低声道:“好,宝花公主,我帮你杀了他!”
完颜宝花闻言立刻身体一震,仿佛受到了什么强大的鼓舞振奋,神色竟然开始渐渐恢复,就是眼神里的光彩也一点点聚合起来。
半晌,她表情恢复最初,盯着赵柽,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道:“皇帝每年都会秋猎,秋猎在西部的草原之上,会带着朝中的大臣一同前往,如果你能在秋猎之前完成文字创制,就会跟随他同去,你可以乘这个机会,杀了他!”
赵柽闻言瞳孔收缩,秋猎?离开会宁?同朝臣一起?
“这是杀他的最好机会,因为只有在草原上你才有可能跑掉,不然在会宁就算杀了他,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赵柽深吸了一口气,瞅着完颜宝花不语。
完颜宝花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到时你的家人我会安排将他们送出会宁,让他们在前方等你!”
赵柽看完颜宝花,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彻底疯了!
一个疯了的女人有多可怕?她可以什么都不顾,只为心头那点执念,哪怕摧毁一个国家,死掉全部族人都在所不惜!
“公主想要什么?”赵柽沉思片刻道。
“你果然够聪明!”完颜宝花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后又慢慢黯淡,最后道:“如果你到时还能逃掉,我希望你能带上我!”
赵柽双眉一扬:“公主要去哪里?”
完颜宝花的声音低了下来,仿佛在喃喃呓语:“去宋国,去开封,我……我要去看看那赵文秀的笔,还有潘谷的墨锭。”
赵柽瞧见,两行泪水从完颜宝花的眼中流出,一颗颗砸到桌上,碎成了几瓣。
他慢慢道:“好,我答应你!”
完颜宝花此刻已经泣不成声,赵柽站起身:“公主请保重身体!”
完颜宝花把头埋在胳膊上,道:“元翰林,你回去吧……”
赵柽点了点头:“公主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他转身向外走,忽然后面又传来完颜宝花的声音:“记住,秋猎的日子是八月十三!”
赵柽脚身子顿了顿,推开房门,出寨而去……
晚间,黄孤去营房买来了晚饭,众人在院中吃过后各自回房。
屋里点了油灯,带来的蜡烛都已用完,在会宁无处可买,商街之上也没有卖。
赵柽坐在油灯前默默发呆,身后长长的影子映在墙上,看起来古里古怪。
小娘自从他回来后没有讲一句话,神色冰冰冷冷,仿佛谁欠了她两吊钱不还。
赵柽心中在反复推演完颜宝花的话,如果完颜宝花没有撒谎,那么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刺杀完颜阿骨打的最好机会,任何时机都不会比秋猎之时动手更合适。
因为秋猎完颜阿骨打会离开会宁!
会宁就像一座铁桶,哪怕杀了完颜阿骨打,也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全身而退,而离开了会宁就不一样。
既然是西部草原狩猎,带着手下大臣,那么就算有重兵跟随,也万不能把整个草原全部围住就是,只有这样,在动手之后,才有逃掉的可能。
现在他需要细节,需要完颜阿骨打秋猎时的具体细节,以往前去秋猎的地点,带多少兵,秋猎几天,这些他现在就要知道,然后按照往年的这些资料,先做出一个简单的计划来。
赵柽决定明天去木扎哈那边一趟,这个计划事关重大,也关乎木扎哈的生死存亡,因为一但刺杀启动,木扎哈也得马上撤离会宁,不然这辽国谍子必死无疑。
赵柽倒是无意救这个辽国谍子,只是这谍子既然能在女真人里潜伏这么多年,定然是老谋深算之辈,自家的举动势必逃不过他的眼睛,如果不提前通知他做好准备,到时背后插上一刀,前功尽弃不说,恐怕还要有生死之危。
“哐当”一只粗瓷碗丢在桌上,里面的水溅起,湿了赵柽的衣襟,将他的思路打断。
他愣了愣,看向小娘:“十三娘,我没要喝水。”
小娘瞅他:“元二郎在金国公主那边喝饱了吧?”
赵柽眨了眨眼睛,这叫什么话?甚么叫喝饱了?
他道:“那金国公主是疯的,会宁无人不知,见到书生便要兜搭几句,我怎料她竟然能找来这里!”
小娘闻言,两只手撑在桌上:“公主,是吧?”
赵柽点了点头,一脸无辜看着小娘。
小娘道:“我很黑,公主很白是吧?”
赵柽道:“十三娘你甚么意思?”
小娘道:“元二郎,你没事就跑去后院和小寡妇嘘寒问暖,如今还认得了公主,都比我这屠户的女儿好上百倍,是也不是?”
赵柽拍了拍桌子:“无理取闹!”
小娘冷哼一声,径自转了身去炕上坐下,赵柽皱眉跟了过去,冲她使了个眼色。
小娘立刻道:“你不是说金国女人好生养吗,去找小寡妇好了,离我远一些,不想瞧见你!”
赵柽大怒:“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
小娘立刻抱起枕头“呜呜”假哭起来,赵柽皱了皱眉,今夜那窗外之人居然还未离去,这几日连续前来监视,一次比一次时间长,这可不是件好事。
赵柽道:“哭什么哭,你也知道好生养,谁让你生不出个一儿半女,居然还在这里哭哭啼啼!”
“元二郎,你没良心!”小娘把怀中的小枕头丢了过去,脸蛋发烫,只怪自家为何把话头引到这上,只是每晚都要演这么一出,实在是没甚可说了才是。
“居然还敢丢东西,看我如何惩治你!”赵柽快步走到桌前吹灭了油灯,然后回到炕边向小娘逼去。
就见小娘“啊呀”一声急忙跑到炕角,这番演练却是几日里熟了的,每次只要这般片刻,那窗外监视之人便会走掉。
小娘自也知道如此,便用亮闪闪的眼睛看赵柽,赵柽心中纳闷,这怎么还不走呢,还等着偷听甚么呢?
见赵柽摇头,小娘细长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小脸绷了起来:“元二郎,你……”
赵柽急忙摆手,小娘顿了一顿,神情有些疑惑,接着指了指外面,赵柽点头。
两人就这样看着,忽然赵柽一皱眉,直接扑了上来,小娘顿时大惊,伸手去摸匕首,却不料那手腕竟被赵柽抓住,她想喊叫,嘴巴却被赵柽另外一只手给捂住。
耳边响起一个极低的声音:“在窗外!”
小娘此刻却是不肯信了,明明每天这时都走了,今天为何没走,居然还来到窗外?
分明就是想占便宜,小娘岂能让他得逞,自家可是有一副武艺在身,何况还空闲一只手。
她伸手就向赵柽肩膀抓去,嗯?没抓动!再用力,又没抓动。
小娘这时慌了,赵柽忽然身子压了上来,小娘瞪大了眼睛,感觉到那身子居然完全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居然连一点缝隙都没留。
她顿感浑身酥软,她心中害怕极了,一瞬间,仿佛甚么武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心中的惶惶和身体的无力。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赵柽慢慢起身,小娘一瞬间恢复了清醒,纤手狠狠打去,却被赵柽一把抓住手腕。
小娘顿时觉得那条胳膊动也难动,不由“哎哟”一声抬腿就踢过去,又被赵柽一把捞起,低声道:“十三娘,你干什么?”
小娘只觉得腿软身酥起来,不由心中大惊,又见这个姿势,立感羞耻无比,不由道:“元三郎,你这登徒子还不放手!”
赵柽皱眉放开她,道:“你跟我过来!”
小娘偷偷摸出鱼藏匕首,脸色冰寒跟着赵柽走过去,赵柽一指窗户:“你自己看!”
小娘抬眼望去,只见那窗格间原本糊的白毛糙纸,竟不知何时被人捅出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