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间,赵柽提了礼物去木扎哈的寨子走了一遭,呆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从木扎哈那得来的情报很详细,完颜阿骨打的秋猎一般是七天时间,确实带着朝臣,但并不是所有,驻守会宁城的不去,其他基本都随同前往。
至于兵马数量却不一定,女真兵本身就不多,如今南边又占了辽东,按照木扎哈的分析,不会多于五千人,却也不会少于三千。
还有其它的一些细节,赵柽都记在心里,同样也叮嘱了木扎哈,做好准备,到时撤离会宁。
赵柽在路上边走边算,眼下距离八月十三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剩余的二十個字母,他必须在这两个多月内,一点点“创制”出来,赶在八月十三之前,完成金国文字创制的大业。
日子一天天过去,炎热的夏季慢慢消逝,转眼已经到七月底,而赵柽也再次上交了十二枚字母,只余下八枚没有完成。
这段日子里,他不仅再见了完颜阿骨打,更见了从辽东归来的完颜斜也,完颜宗翰等人。
做为大金国极少数的文官之一,又有创制文字的名头在身,赵柽的身份地位无时不在提高。
甚至已经超过了金国一些多年的文官老臣,只要他彻底把女真文字创制完成,那极有可能成为大金国的文官之首。
当然,这个文官是不包括完颜撒改等人的,因为勃极烈辅政议会制度的五人都掌着兵权。
这天,在编纂堂内再次创制出一个字母后,赵柽随手丢给了许三泰等人,让他们去研究这个字母的几种写法,然后出去大寨前往商街。
夏末季节,商街的货物愈发周全了,甚至有些一看就是从辽国那边抢回来的东西,被女真兵打发了家人在这里售卖。
其中女子所用之物甚多,胭脂水粉黛笔梳子之类自不必说,还有些簪钗手镯之物,赵柽琢磨了半天,买了只造型别致的凤头金钗。
金钗自然不是真正的黄金打造,那些东西不会流到商街上,只是白铜鎏了金,看起来和黄金铸造的一般无二。
赵柽揣了钗子又买些羊肉羊腿,便向回走,虽然这些时日大都是在营帐买饭来吃,但一些简单的烧烤小院里还是能做。
他进寨后并没有直接回去,反而是绕了一个弯,直接拐去了小寡妇门前。
“罕拨里珠,是我啊,开下门。”
罕拔里珠出门,俏丽的面颊微红:“元翰林,有事吗?”
赵柽笑道:“闲来无事,去逛商街,瞧见只钗子好看,便买来送你,对了还有这些羊肉。”
女子摇头道:“翰林快请回去,不然被你家夫人瞧到,恐怕又要吵闹。”
“罕拨里珠,此刻她又不知我回来,怎能瞧到,你还是开下院门,让我去屋内坐会儿,咱俩好生说话。”
罕拨里珠道:“翰林莫要如此,罕拨里珠万万受不起翰林的礼物,也不敢让翰林进院,请恕罕拨里珠失礼了。”说完,她回身向房门走去。
赵柽见状微微一笑,伸手便把钗子丢了过去:“罕拨里珠,你接着钗子。”
罕拨里珠“啊”的一声回头,那钗子便打到了她身上,她慌张道:“翰林……”
赵柽抬手又是一块羊肉抛过去:“还有这肉,晚上炖汤喝好滋补。”
羊肉却是在罕拨里珠转身之时,直向她的胸前而去。
罕拨里珠立刻一声惊呼:“翰林,不要……”
只见她肩头瞬间动了动,却又没做出其它动作,便被打了个正着,随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捂着脸跑回屋内。
赵柽眯了眯眼,原地想了会,这才慢悠悠向自家小院走去,一进门他就唤来黄孤欧阳北,让他们准备好做烧烤的物什,大抵是折些柳枝做签子,粗枝干穿羊腿,地上挖个坑再架上几块石头就可以烤,至于调料却没太多,不过是磨碎的盐巴,山上的野香料粉末而已。
随后进了屋,小娘正拿根针在一块红布上比比划划,看到赵柽道:“夫君今天这么早?”
赵柽点头:“十三娘这是在做甚么?”
小娘道:“绣花。”
赵柽笑道:“绣一对鸳鸯戏水吗?”
小娘脸色大窘,抬手一针带着红线就是打过来。
赵柽伸出两指瞬间夹住那针,道:“针却不是你这样玩的。”
只见他轻拈绣针,忽地一动,那针带着红线,竟然在半空划出一道诡异的光芒,随后“嗤”地一声扎到了墙内,连根没入,只余红线在外面颤颤悠悠。
小娘这时已知他有武艺,却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手段,不由呆道:“这是什么招数?”
赵柽摇头道:“这一手我玩得不好,总是差些事情不能登峰造极,只是无奈我天分太高,见人使用瞧在眼里便是会了,哪怕差些事情,却还是能使出来。”
小娘纳闷道:“这么厉害的武艺为何不认真学,差些事情总不比杀头严重就是,想法子做到,定要学会才是。”
赵柽脸色古怪,看她一眼:“你不懂。”
小娘不服,低声道:“我父亲乃武学宗师,虽然去世得早,但重德却是得了真传,又传授与我,我有何不懂!”
赵柽看了看窗外四下,坐到炕上小声道:“这门武艺是李宪创下的。”
小娘颦眉道:“李宪是谁?”
赵柽道:“童贯干爹。”
小娘愣了愣,仿佛想到了些什么,哈哈笑起来:“童贯是内侍,他的干爹也肯定是,莫非这门武艺只有宦官才能学?”
赵柽不语,眼神飘忽。
小娘一瞬间仿佛发现了甚么新大陆一般,上下打量赵柽,惊奇道:“世上哪有什么人一见到别人的武艺就会,何况还是这种邪门功夫,我好像记得你到现在还没有娶妻……”
赵柽脸色难看道:“说了我没完全会,差了些事情,用得根本不对,我也根本没想过要学会这门武艺!”
“我不信!”小娘一脸笑意,开心极了:“你没娶妻!”
“我没娶妻你是甚么?”赵柽瞅她道。
“我……”小娘愣了愣,哈哈摇头:“我怎么能算。”
“这种事岂是说不算就不算的?夫君都不知叫多少回了。”赵柽冷笑着向外走。
“你!”小娘闻言气忿不已,忽地又想到这邪门功夫,不由心怀大畅,随后仿佛如释重负了一般,竟一下从头到脚轻松下来。
烧烤羊肉很香,赵柽吃得很慢,他喜欢微微有些焦的,只是几人都不喝酒,不是不能喝,是来之前约定了不会沾一滴酒。
白日里还好,晚上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谁也不知喝了酒后会不会说漏些甚么。
赵柽发现小娘总是看他,不由道:“十三娘,你瞅甚么呢?”
小娘笑眯眯道:“就是想瞧瞧,元二郎难道怕看不成。”
赵柽哼了声,也不理她,吃完后回到房间坐在桌旁,琢磨过两天拿出什么字母给完颜希尹。
眼下只剩下七个字母没有写出来,必须在八月十三之前全部完成,才有机会跟随完颜阿骨打一起前去秋猎。
他拿着笔在纸上描来描去,决定加加码,下次一起拿出两个字母,这样能更引起金国朝堂的注意,到时跟随秋猎更会稳妥。
半晌之后小娘进门,这次却是煮了两碗茶放在桌上,茶是完颜阿骨打赏赐下来的,倒也算不错,就不知是从辽国哪里抢来。
天色渐黑,油灯点起,两人坐在桌边喝茶。
赵柽又画了一会,抬头皱眉道:“十三娘,你又在瞅啥?”
小娘一脸笑意:“瞅你咋地!”
赵柽冷笑不语,他画了片刻,纸上出现不少字母形状,这自然是做戏的东西,只不过倒时要一并交给完颜希尹,证明这个创制过程还是很复杂艰难的。
又过了会儿,一碗茶喝没,再续上一碗,赵柽忽地转头向窗外看了眼。
这真是没完没了啊,哪怕来到金国已有一段时间,甚至女真文字都快创制完成,怎么还在继续监视呢?
赵柽暗自皱眉,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完颜希尹还不是完全相信他,还在怀疑他的身份!
赵柽自忖没被对方发现什么漏洞,那就是完颜希尹太过谨慎,打算要一直监视到自己离开他的大寨为止。
赵柽看小娘,这段时间以来,小娘自是能从他表情上知道发生何事。
赵柽一出现这种神色,便代表外面的监视之人又来了,每次这时小娘都会神色紧张,都会害怕赵柽借题发挥,做些轻薄之事。
可今天小娘却没那么紧张,同样盯着赵柽,面无表情。
赵柽望着她,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
接着他又低头又摆弄了会儿纸笔,道:“最近思如泉涌,感觉这造字之事距离完成又近了一步。”
小娘道:“恭喜夫君。”
赵柽道:“一但完成,我便要升官,主管一部,到时区区林牙又不算甚么了。”
小娘闻言脸色不愉地道:“林牙自是好的,名声清贵,让人敬佩。”
赵柽笑道:“真是见识浅薄,清贵有甚,我看那些都是作伪出来,大丈夫谁不喜权利名色,林牙又岂能例外!”
小娘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想,这又是要变着法儿的吵架吗?居然诋毁林牙,是可忍我不可忍!
“元二郎,你说那权利名色,色是何意?莫非你升官后还要纳妾不成!”
赵柽道:“纳妾倒也未必,红颜知己总是要有一个!”
小娘听他说得阴阳怪气,怒道:“甚么红颜知己?”
赵柽笑道:“你自知晓!”
小娘扬了扬细长好看的双眉,恨道:“元二郎,你居然心中还在惦记那小寡妇,莫不是想着要把她娶过门?”
赵柽悠悠地道:“红颜知己吗,自然秀外慧中,端庄稳重,冰雪聪明……”
“你……”小娘哪里还不知他心中说的是谁,不由茶也不喝了,起身走到炕边坐下。
赵柽在纸上画了最后一笔,淡淡笑道:“还得好生养不是?”
“元二郎,你混蛋!”小娘“嗖”地一声将小枕头飞了过来。
赵柽抬手接过:“恼羞成怒了?”
小娘看着他,忽然不说话,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赵柽皱了皱眉,只见小娘从针线箩里拿出根绣花针,又穿上红线开始在空气里比比划划起来。
赵柽道:“十三娘,你甚么意思?”
小娘笑道:“夫君,我练得一手好厉害的绣花针,给夫君绣个花来瞧瞧。”
赵柽站起来慢慢走去:“你要绣什么?”
小娘笑道:“你管我绣什么呢,我就是要……元二郎,你,你别过来!”
赵柽来到炕前:“把针放下。”
小娘冷笑道:“我就不放,你莫不是怕我这绣花的功夫。”
赵柽心头火起,一把抓住小娘的手腕,那绣花针“啪嗒”一下掉到了炕上。
小娘挣扎,另外一只手去捡针,赵柽哪肯让她捡针继续比划,便又按住了她另外一只手。
小娘气急,便道:“元二郎,你放开莪,你这登徒……”
赵柽听到这话忽然脸色一变,没想到小娘竟要说漏,此时出言提醒却是来不及,他猛地低下头去,一张口便紧堵在了小娘的嘴上。
小娘立时瞪大了眼睛,突然间仿佛忘掉挣扎,只是发呆一样看着赵柽。
赵柽只觉一阵甜香袭来,不自觉吸吮了一下,小娘仿佛浑身被电击了一般,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小娘眼中的迷茫变作了惶恐愤怒,“呜呜”用力开始挣脱。
赵柽却不放口,直到听着外面没了动静,这才慢慢抬起头,又见小娘眉眼妩媚,脸上惶乱更添几许颜色,忍不住低下头再在那唇上轻轻点了下,却是感到心中一荡。
小娘用尽力气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跑了出去,却不料浑身酥软如麻,差一点直接跌倒。
她开了门便向外跑,来到院中只见夜空明月如盘,繁星闪烁,四周静谧,却不知何处是家乡。
她心中慌极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就算是林牙都从没碰过她一下,可如今……
小娘心中惶乱迷惘,又自责难过,趴在院内的石桌上不停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