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如同一只噬人的巨兽,笼罩着整个赤皮区。
一辆辆黑色的皮质厢车,穿行在无人的街区,如同一只只清扫着垃圾的工蚁。
这些车辆没有人牵引,像是遵循着某种固定的运行轨迹,驰骋在漆黑的夜里,驶向城外。
浓重的白雾里像是传出了凄厉的嘶吼,车头上燃起一簇幽蓝色的鬼火,在通体黑色的皮车上映出金属的光泽。
屋顶上,江流趴伏着,注视着眼前一辆辆飞驰的皮车。
“走,我们跟上去瞧瞧,看看这皮城到底有什么猫腻?”
“好。”江流一个纵跃,跳到了一辆车上,之后又移动到了车底,蜘蛛一般盘在了车底。
隔着黑色的皮布,江流感受到了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他将真气聚集在右手食指上,把漆黑的车底戳出了一个小孔。
一阵令人作呕的馊味混杂着腥气从孔洞中传来。
江流的视线顺着小孔进入了车内,不由得瞳孔紧缩。
车内竟然没有一个活人,
反而是一堆富有活性的脏器在车里扑通扑通的跳动着,那些不同的脏器像是出生的婴孩,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根本没有什么呼吸声——那都是脏器跳动的声音!
江流的目光在车厢内逡巡,呼吸突然间一窒。
这些脏器上都贴着一张张颜色各异的皮纸!
如同一张张明码标价的标签,为这些脏器打上了不同的印记。
江流看了看右手上贴着的赤色皮纸,一股悚然的情绪蔓延开来。
‘这就是赤民的归宿吗?’
车辆马上开出了城外,裹挟着一阵惨白的浓雾,向着一片阴森的树林奔去。
无数冰冷凄厉的嘶吼在江流的耳边响起,古老而又疯狂的低语疯狂的涌入他的脑海。
车辆在密林中穿梭着,却像是驰骋于有轨的官道上,诡异中竟有一种规律的美感。
周围的景色飞速的变换着,不一会儿,车停了下来。
江流压抑住了疯狂的念头,打量起了四周。
周围的景色竟让他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一片沼泽!
白色的浓雾,丛生的杂草,黑色的沼泽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那是正在蠕动呼吸的粉色肉虫!
“吱呀——”车辆的门自动的打开,一颗颗跳动着的鲜活脏器从中跳出,它们并不知道危险的降临。
那些肉虫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般,迅速爬上了这些内脏的表面,发出“咔咔——”的咀嚼声。
‘脏神?祂和皮神有什么联系?’
江流回忆起之前发生的恐怖,生怕惊醒了沉睡着的邪神,便屏住了呼吸。
随着一辆辆车里的脏器被吞噬殆尽,那些肉色虫子像是饱餐后需要睡一觉的孩子,渐渐的安稳了下来。
周围的景色不断开始倒退,邪神的低语在江流耳边渐渐远去。
那美丽祥和的空中城池渐渐出现在了江流的视线中。
车辆快要接近城池的时候,他刚要松一口气,一张带着紫色标签的人皮就落在了车顶,几张其他模样的人皮向着江流所在的马车飞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被发现了?’
那几张人皮在风中渐渐鼓胀起来,竟然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而车顶人皮所变化的——正是接待江流入城的老妪!
“这一批贱民处理干净了?”苍老而冷漠的声音从车顶幽幽传来,如同九幽地狱的索命厉鬼。
“是,大人,今夜收集人皮一千两百二十八张。”
“这数目可达不到皮神大人和脏神大人的要求啊。明夜就将全部赤民都解决了吧。”
“后日再将部分贡献低的橙民降为赤民。”
“可——有一位赤民颇为特殊,不知大人如何指示?”
“你是说那画师的母亲?”
“正是。”
“哼,她母亲早已犯了大忌,不敬皮神,不守荤戒。若不是皮神有旨,早就该被清算了。”
“明日可设法将那画师和那新来的和尚引开,再处理她的老母。”那苍老声音对着其他几人下达了指令。
“这...若是皮神大人知晓...”
“哼,作为最低等的赤民,也敢亵渎皮神大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皮神大人如果知晓此时,想必也会赐予我最高的荣耀!”
那苍老的声音颤抖了起来,竟是那般的狂热。
“赶快把皮子收走吧,今天算是完工了。”
“是,大人。”
那几人都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剪刀钻进了车厢,在车厢内剪出了一个裂口,数百张人皮哗啦啦的从车厢内部掉落下来。
原本漆黑色的车厢颜色渐渐变浅。
‘原来人皮都被贴在车厢内壁上?’
江流心中了然却仍是不敢发出响动。
不一会,他们各自拿着数十张人皮,跟随着带头的老妪飘然远去。
盘在车底的江流则随着厢车回到了城内。
......
赤皮区,木屋中。
江流与光目对坐于皮桌两侧,油灯散发的脂肪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明天你母亲会有危险。”江流思索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怎么说?”光目一改冷淡的性子,有些急切的道。
“我刚刚发现城里赤民的消失,跟着黑车去了城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皮神不是善神,祂将赤民剥皮,把内脏赠予脏神,整个皮城就是个笑话!”
“你有证据吗?我不相信。”
“你有没有发现,你们赤皮区的赤民每天都在换?你有熟悉的赤民吗?”
光目摇了摇头。
“皮城如此大的皮质产业,皮从哪里来?难道真的外出打猎就够的吗?那些人皮都是哪来的?”
光目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难道我用的皮纸,都是这样来的?那我岂不是帮凶!”
光目紧紧抱住了头,有些痛苦的喊道。
“你想想你娘!她有什么错,只不过是有不同的信仰,又喜爱吃肉而已,她就被人天天戳着脊梁,被划为赤民?你若不有所行动,她明天的遭遇就会如我今日所见!”江流的声音在光目的脑子里炸开。
他知道,涉及到她母亲的事情,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明日他们会将你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