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高兄:

前日城中，匆匆一会，不及细谈，心中颇憾。

今，寒舍略备薄具菲酌，祈兄于三日后正午高轩移玉，以全弟把酒言欢之念。

候驾早临，幸勿他辞。

华山大有，谨上。

……

眨眼间，请帖自李老头的手中挥毫而就，陆大有接过来一看，皱着眉头问道，

“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李老头听后翻了翻眼皮，没好气的对他说，

“废话，这是写给杨氏的，不是江湖粗汉。要是只说一句我打算请你吃饭，你信不信这帖子连他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说着，李老头又朝着陆大有伸出了手，见对方不明所以，几个指头又使劲的搓了搓。

“干嘛？”这个动作让陆大有十分警惕。

“还能干嘛，润笔费啊？承惠五两银子！念你是华山弟子，这张空请柬算是饶头，不另收你的钱。”

“润笔费？就你这歪歪扭扭的烂字儿，也好意思跟我提润笔费？”

“不给就别想拿走。”说着李老头将那帖子一把夺回，塞进了怀里。

“切，谁稀罕？就那么几句话而已，大不了我自己写一张。”

眼看陆大有就要离去，老头就在他身后慢慢悠悠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写给杨家少爷的书信、帖子，都要过一遍杨老夫人的手？”

这话说完，陆大有的脚步停了下来。

“老子的字儿难看，老子当然清楚，但这润笔费可不是卖字儿钱。同样一封请帖，老子写的能把人请出来，至于你写的……”

眼见陆大有已经回头，李老头瘫坐在台阶上，一副痞癞模样，

“嘿嘿，你也可以先试试？不过，话说在头里，等你试过之后，润笔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纠结再三，陆大有还是咬着牙掏出了钱袋。原因无它，现在他的钱袋里只剩下五两银子了。

可是挣钱的事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他不能去赌李老头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万一是真的，到时候自己请不来人，帖子又涨了价，被人调戏的这口恶气，难道就这么一直忍着？

交了钱后，陆大有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请帖，就像是林平之握住了辟邪剑谱。

这不是请帖，这是他报仇的希望！

“小子，知道怎么操弄酒席吗？可别落了华山派的脸面，要不你把钱交给老子？一准给你置办的妥妥帖帖。”

备酒席？

早就备好了，主菜“虎啸五连掌”搭配“雷电增幅”给他上一道“电烧小酥肉”，务必要让那小白脸吃得舒坦。

“这事儿就不劳您老费心了。”陆大有说完便匆匆离去。

对于这个老家伙，他真的是不想再见，每见一次就会被坑一次。

吵又吵不过，动手的话，说不定会突然蹦出个风清扬来，惹不起惹不起……

“这是一点私房钱都没攒过啊。”

瞧着陆大有离开的背影，李老头先是哀其不争的摇摇头，跟着又骂道，

“小兔崽子，才几天的功夫？居然花出去了一百九十五两！比他娘的岳不群还能造。”

在华山别院住了一辈子，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李老头的双眼，陆大有的大手大脚他早就知道。

那些给仆役的赏钱也就罢了，除此之外，抬进窑洞里的每一件物什，其中都有李老头的抽成。

陆大有吩咐仆役去采买东西，仆役前脚出了窑洞，后脚就来找李老头汇报。

捏着采购单子，李老头会酌情把每件物品的价格，上浮三到六成左右，陆大有花出去的钱里，有九十五两落进了李老头口袋。

颠了颠手中的碎银子，“嗯，现在正好一百两了。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省下来一半……老喽，不中用了啊。”

李老头起身，背着手摇摇晃晃的开始在偌大的别院里来回溜达。

就像是一只年老的狮子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

“这笔烂字居然还好意思写出来？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不怕遭小辈的笑话。”

杨家老太太看过请帖后将其合上，收进了袖口里，跟着对身边的管家询问道，

“这个、这个华山大有，是什么人？”

“回禀老夫人，此人名叫陆大有，为当今华山派岳掌门的六弟子，八天前下山，住进了华山别院。”

“华山别院？这是从内门降到了外门啊。”

听杨老太太说了这么一句话后，管家再次回答道，

“老夫人，这华山派已经衰落了，如今门可罗雀、弟子稀少，哪还有什么内、外门之分？”

“呵，这你可不懂。”

眼见老太太面露得意，显然是知道些寻常人不知道的武林旧事，管家为了哄她高兴，故作好奇的问道，

“哦？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别的缘故？恳请老夫人解惑。”

能被人请教问题，总是会令让人感到开心，杨老太太虽明知道对方故意如此，依旧是笑着给他解释，

“华山派其实从来都没有过内门、外门、真传的规矩，没有被写进门规的规矩，其实只是大家的默认看法而已。”

说着杨老太太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事实上，华山的弟子只有拜过师和未拜过师的区别，能通过所谓的外门筛选进入内门，就可以拜师了，失败的要么下山另谋出路，要么也可以在华山别院里寻一份活计。

这样的人严格来说，已经和华山派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算不得是华山派的人。

想当年，若是有弟子犯了华山的门规，有两种处理办法，第一种就是直接逐出师门，并通报武林。

这种人通常是犯了大错，不光被剥夺师承，还意味着此人已经自绝于江湖武林正道，乃是人人可诛之辈。

而第二种则是驱之别院，并不需要通报武林。

虽说没有通报，可武林中人多数也都会知晓，别院之人被认定为华山外门弟子，但其实和华山派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杨老太太一番话把管家说得有些头晕，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些江湖人，绕来绕去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老夫人……这，既然都不是华山派的人了，又何必再让他们顶着‘华山外门弟子’的名头？这不是……”

“哈哈，不懂了吧，这就好比少林高僧和少林的俗家弟子，俗家弟子不是和尚，只是在少林寺学过艺，双方有着那么一份香火情分。

依仗着少林寺的名头，俗家弟子更容易讨生活，反过来少林寺的名声也会被俗家弟子传播的更远，互利互惠罢了。

可若是有一日少林寺被那邪魔外道打上山门，他们不会放过和尚，却也不至于杀光天下的少林俗家弟子。”

“哦……”管家露出了然的神色，

“那小少爷究竟……”

“要是华山派的帖子，还是少与他们扯上关系的好，咱们这样的人家，犯不上到江湖里去搅和，不过这华山别院的嘛，倒也无妨。”

见杨老太太同意了，管家却又想起一事来，

“老夫人，就是这个陆大有打破了少爷的鼻子。”

“弄清楚了，确定是他？”

当即，管家便把他调查来的事情始末，逐一口述给杨老夫人听。

当事二人要是在此就会发现，管家所言，几乎是把当时的情形完全还原。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是场鸿门宴呐。”

鸿门宴？

怎么就成鸿门宴了？

管家对此不是很懂，不过想到杨老太太似乎对江湖武林颇为熟悉，或许是看出了些什么他不理解的东西。

此时的杨老太太却在心中盘算，这个陆大有打不过她孙子，但也能过上几招，既然在这鸿门宴上吃不了亏，去转转倒也没什么。

就当是给孙子找点事情做了，省得他一门心思的要离家出走。

至于那个陆大有会不会准备了阴损手段…

哼，想来有姓李的那个老无赖在，即便他准备了也使不出来，华山派的名誉比老头自己的命都重要。

“张管家。”

听见老太太招呼自己，管家立即俯身靠过去，

“记得给小少爷备好礼品，空着手去不好看。对了，告诉他带着枪去，就说那个陆…陆……”

“陆大有。”

“哦，就说那个陆大有约他上门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