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比起家族的决定，文昭更加不理解的是白冬阳的抉择。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拥有一品九段的初始耐受值，会如何选择？

当然是顺从家族的决定。

如此优越天赋，加上曦华道馆无与伦比的训练条件和资源，成为世界顶级的选手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为什么拒绝呢？”文昭很想知道缘由。

“人总要有点自己的梦想的。”白冬阳的回答简单的出乎预料。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白冬阳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声音有些呜咽，“而且，你真觉得对抗赛有意思？”

“什么意思？”文昭的筷子悬在半空。

对抗赛是御灵师联盟所有赛制中，关注度，含金量以及影响力都是最高的。完全可以说，从传统的角度上讲，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御灵师大赛”。

至于VR和游戏，不过都是衍生的现代产物，在性质上就矮了一截。

而且，和这两者的纯竞技形式不一样，对抗赛是有现实意义的。

由于灵体已经广泛参与这个世界的各类生产活动，从重工业到轻工业，从尖端科技到日常服务，都能看见灵体的存在。

对抗赛的其中一个作用，也是在鼓励人们参与到御灵的活动中来。

虽然未名县这个小地方不常见，但是在远州市的很多地方，特别是远州市联盟总部，文昭经常能看见各种参与人类生活的灵体。

基于这种背景，即便是像远州联盟这种比较边缘的市级联盟，也首先要在对抗赛上拨款。

白冬阳居然会说对抗赛没意思，作为一个职业选手以及一个道馆子弟，这种观点和她的身份有些不匹配。

“你想想啊，”白冬阳边说边比划，“对抗赛本身就是两边的御灵师站在指挥台上，口头上对自己的灵体下指令不是吗？”

“不仅仅是口头……”文昭话说一半就被打断。

“我晓得，也有一定程度上的精神连接，毕竟口头指令的效率很低。但无论如何，最后用的也只是脑子而已。”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用脑袋的所谓‘竞技’太没意思了，如果对抗赛是御灵师自己下去互殴，我倒是会考虑一下。”

说着，她撸起运动服的袖子，展示了一下并不算很大，但是存在感相当明显的手臂肌肉。

“这……确实很有你的风格。”

“那你呢？”

“你是说对抗赛？我倒是蛮想参与一下的，也不是对这个比赛本身有兴趣，主要是想拥有一只自己的灵体……”说到这个，文昭起了兴致。

前世他养过一只猫，不过那猫太懒，几乎没什么互动。傻里傻气的也不晓得听话，养起来实在是徒增血压。

相比之下，知性聪慧的灵体，简直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他多年单身，也没什么经常往来的朋友，如果能有一个时常陪在身边交流的小宠物，光是想想就觉得幸福。

“不不不，”白冬阳摇摇头，“我是指，你打算一直打游戏赛吗？今早在车上也说了，如果有机会，还是转到VR赛，更加有前途一点。”

“有些情况比较特殊，我也是身不由己。”文昭耸耸肩。

在真正完成复仇使命之前，他是不会贸然改变自己的职业规划的。

“好吧，我也不强求你，但是……”白冬阳放下了餐具，一脸认真的说到：“如果你打算转到VR，一定，一定要联系我。”

说着，她把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了文昭。

“我的社交账号是受限的，不能加你好友。所以，只能打电话咯。”

“……好”

文昭看着这张纸条，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冬阳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冬阳也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因为你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

“是的，就如同刚才你回答我的问题时所说的。”白冬阳用筷子轻轻搅动水杯里的水，有些出神的说到:“你和我喜欢的环境，是同一类，或者说，你我是在相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

“我不喜欢高档餐厅里的精致玩意儿，甚至可以说很厌恶。这和我的血亲们截然不同，他们的环境和我所适应的环境相差太多了。”

文昭摇摇头，“世界上并不缺少这种人，”说着，他看了看身边的食客们。“他们，都是你所说的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是的，但是……他们将在这个环境里度过一生，而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我所热爱的环境。”

“你要去哪？”

“北淮省省会，江淮市。加入那里的联盟。到了那里，我就要处在曦华的控制之下，再也没机会，去随意的跑去街边小巷了。”

文昭没说话，只是简单的点点头。

“你知道吗？我问你的问题，也同样问过很多人，也同样有不少人的回答是‘接地气’，然而，他们对这种‘地气’是不屑一顾的。”

“他们的回答少了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就是真诚。而你，文老弟，你没有，你的热爱是真实的，干净的，”说着，白冬阳指了指文昭面前一堆空盘子，“就像它们。”

文昭尬笑了几声。

因为要补充灵力，他确实多吃了一点。

“以后，我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人了。”

“别这么悲观嘛，”文昭笑道，“联盟中也有很多选手来自你说的市井环境。他们和我一样的。倒不如说，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白冬阳翻了翻自己的衣领，再次露出了那个徽章，“这个东西，对我而言是一种负担。知道了我是曦华道馆馆主之女之后，他们不会再向我展露出真实的一面了。”

“在这一点上，你也是特殊的。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你仍旧保留着真诚……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文昭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带你来的目的不仅仅是吃饭，我想了解你这个人，是不是足够真诚。显然，你比我预料的更有趣。”

文昭突然理清了思路。

请专车接送，实际上就是为了“不经意”间透露自己的身份。

问这个突然的问题，也是在考验自己对这个身份的态度。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居然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算计了。

文昭深知，他并非白冬阳以为的真诚之人，作为一个刚刚穿越到这里不到一个月的人，他只是不清楚曦华道馆的含金量。

这个对别人能产生压迫力的名词，自己实际上是很无感的。

而且，从心态上，面对一个小姑娘也没有耍心机的必要。

他笑了笑，说道：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为什么？”

文昭略带狡黠的笑道：“因为我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吃饭而已。没来由的道歉，我才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