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坐在各个角落的客人们在良好的氛围下低声漫语,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但夏炎的神经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紧绷。
他看着对面眼神含笑的周睿彤,心中愈发警惕,他承认小看她了。
事实上前台这种工作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是会简单地操作办公软件,会笑脸迎客,就足以应付绝大部分工作场景。
在大部分人看来,前台代表的是公司的脸面,对她的颜值要求要高于她的工作能力。
因此他从没想过会从周睿彤嘴里听到如此一番论述。
而且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周睿彤将吃完的餐盘推到一边,双手交叠在一起垫着下巴,面色平静道:
“刚才的话题我很感兴趣,当然我也是随便说说,不一定对。”
夏炎真心实意道:“你谦虚了,我倒是觉得你的观点很有意思。”
“是吗?那我就继续说说?”
“当然。”夏炎乐得从周睿彤这里知晓更多。
即便她的观点不能代表所有怪异,但至少能让他更深入地了解她。
“对于所谓的幽灵鬼怪,先不提科学如何去假定它们,仅从人们对它们存在与否的态度来说,就并非基于客观。”
夏炎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
很多世界观比较晦涩的游戏里,经常会有谜语人的存在。
他们讲话似是而非,弯来绕去,时常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此时的周睿彤就给夏炎这种感觉,让他如同隔靴搔痒一般难受。
“人们大都不喜欢从科学的角度去判断幽灵鬼怪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也不喜欢将它们纳入认知体系之中。
人们普遍有一种主观上的倾向,将幽灵鬼怪划分到‘无需去知道’的阵营里,觉得分析它们、研究它们纯属浪费时间。
而只有让它们继续保持神秘的面纱才是最好的。
这种神秘感,恰恰是人们谈论幽灵鬼怪时最能得到乐趣的地方,也是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
夏炎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人类并不在乎幽灵鬼怪是否真的存在,但只要能给他们的日常生活带来谈资就好。”
周睿彤点点头,眸子里的水光在荡漾。
夏炎想了想又说:“古往今来的幽灵鬼怪故事,大都是对普遍现实的加工和反射,从中表现出人生的哲学和警言。事实上无论幽灵鬼怪是真是假,它们早就成了人类社会的一部分,与人类密不可分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观点在周睿彤的引导下和她最初表达的意思十分接近。
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人类和怪异一直以来都是共存的,无需大惊小怪。
可是……他分明在早上遭受到了怪异的攻击。
难道这也是一种共存的表现方式?
不过看起来周睿彤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她招呼侍者上了两杯浓咖啡,尔后带着一点请君指教的意味说:“在人们的想象中,怪异的事情一般都发生在为人不喜的角落里,越是被人生理上排斥的地方,就越是有难以形容的东西滋生出来。
那是人的恐惧、人的疯狂,是人的孤寂,也是人的独特。
一般来说,人的思想越扭曲越复杂,借此诞生的怪谈也就越强大。”
夏炎立刻反问道:“可如此一来,它们岂不是会对人类造成伤害。”
窗外的那些普通人类即便在怪异环视的环境下仍然无动于衷,两者“和谐”相处。
这就足以证明怪异要么是受制于什么规矩无法对普通人动手,要么就是在怪异的眼中,就算吃了那些普通人也压根无法给它们带来饱腹的感觉,就像是路中央的石头一样碍眼。
夏炎对此早有猜测。
但他想听听周睿彤对此怎么回答。
周睿彤喝完咖啡开始补妆,听了他的问题后,她停下补妆的动作,并将化妆镜放在桌面上。
不过她手里还拿着一支口红,若有所思地看向夏炎。
她的双眸晶莹闪亮,就像是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一般。
周睿彤淡淡道:“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怪异无处不在,或者换一句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怪异。
都市怪谈不正是基于人类生存的各个场景构建而成的吗?
越是人们熟悉了解的地方,一旦出现怪异,就会越让人恐惧战栗。
而这正是都市传说的魅力所在。”
周睿彤的声音很轻,嗓音软软的、甜甜的,以至于夏炎不得不稍微身体前倾才能听清她的话语。
“所以你瞧,很多故事里,越是对怪异产生恐惧,或是认为怪异真实存在并不断追索的人,越是容易碰到离奇古怪之事。”
夏炎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普通人将怪异传闻仅仅当作传闻,而不去关注其背后的真实性、可能性。怪异就不会对普通人的生活形成任何困扰。
是这样吗?”
周睿彤双手合在一起微笑道:“的确如此。”
听了她的解答,夏炎不禁有些气闷。
他明明没去招惹那些怪家伙,是它们先主动试探自己的好吧?
等等……
夏炎忽然一惊。
如果……如果之前他面对人面疮和气球鬼的“挑衅”能够做到视若无睹,而不是直接奋起用鬼切砍了它们,那他会不会继续像以前那样安稳地生活下去。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公交站台上被两只小毛球差点识破伪装的那一幕仍旧历历在目。
所以,夏炎并不认为当时自己的主动出击有什么错。
“嗯,都市怪谈里有没有这样的主角,虽然他一直被怪异所困扰,但最终却能安然无恙地活到故事最后。”
夏炎尝试着问道。
周睿彤微笑着看向他,“你看过几部鬼片?”
“额,我没看鬼片的爱好。”夏炎说。
“我这么和你说吧,大部分鬼片的基调都是令人绝望的,且无人能够得到拯救。主角越无助越是被虐,就越能让观众感到深深的恐惧。”
“无论是谁一旦踏入深渊,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周睿彤幽幽道。
夏炎一愣,抬眼对上她的眼眸。
后者不再微笑,取而代之的则是隐藏在眼神之中的深深的无奈。
夏炎忽然有一种错觉,难道……周睿彤和他其实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