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九年的腊月二十四日,再有六天就要过年了,二十四日是扫尘日,这日华氏挺着大肚子,把东海王府里里外外扫了个遍,子桑近日也靠给左邻右舍写些对联得了些铜板,两人也好过个宽裕的新年。
“天恩深似海,地德重如山”、“土中生白玉,地内出黄金”、“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虽这破败的王府只有夫妻两人,可是春联却是一样都不能少,“抬头见喜、出门见喜、满院生金”,子桑挥毫行书,大红的春联晾晒在屋外,华氏调了点浆糊,一张张贴满整个院子。
春联贴上去,就有了年味。
“子桑华氏,这是我家做的粘豆包,给你们拿了些来!”华氏忙着贴春联,回头见是巷尾的庞婶,庞婶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七八个热气腾腾的豆包,香醇的豆香扑鼻,直教人腹中饥渴,“你可要小心点了!算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庞婶赶紧去搀扶华氏。
华氏笑笑答道,“没事,没事,我自小在北疆长大,身子骨壮得很!”,不料,刚接过篮子,就觉得腹中一阵痛楚,她哎呦了两下,整个身子就要滑下去了,庞婶经验丰富,对着子桑语默喊了两句:“快去烧些滚烫的水来,取把剪刀,再备些炮仗来!”
这热水和剪刀自是为了接生准备的,只是为何还要用炮仗?庞婶搀扶着华氏进了里屋,子桑扔掉手中的毛笔,赶紧烧来了热水,只听得里屋内华氏惨叫声迭起,腹中阵阵剧痛袭击,华氏这才知道自己根本招架不住,她躺在卧榻之上,汗水湿透了被褥,婴孩也没有要生出来。
已是到了傍晚时分,子桑还在忙活着烧水送水倒水,送进去的是热气腾腾的热水,端出来的是一盆盆血水,子桑的心也被什么东西揪着,这都有三四个时辰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华氏也没有体力分娩了。
庞婶从里屋探出头来,对着子桑说道,“快,快去把炮仗点了,声响越大越好!”
子桑已是来不及多想,攥了火折子,吹了两下有了火光,就把一个个炮仗点着了,“噼里啪啦!”炮仗发出声声巨响,里屋里的华氏也被庞婶搀扶了起来,半跪着扶于床尾,声声炮仗声传了进来,庞婶扶住华氏的肋腰,同华氏一同用力。
“快了,快了,再加把劲儿!”
忽而外面的炮仗声消谧了下来,庞婶冲着外面又呼喊了几句:“炮仗再点些,再点些!”
原来刚才庞婶是让子桑弄出些响动来,所谓“势如破竹”,女人生孩子也就像是上战场,有了这炮仗的声响,阵势才起来,生起孩子来也就有了气力。
这时的子桑为难了,家里的炮仗只有这些都燃尽了,这一时从哪里再找些来?他急的在院子里打转转,“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为难之时,忽见东方祥云升腾,赤橙黄绿青蓝紫竟有七种颜色,骤而彩光铺满天,苍天之上绽放出彩色的光晕来,光晕之中似有钟磬鸣鸣,咚咚作响,撼天动地,异香扑鼻,天乐浮空,再看一只彩色的鹿从天而降,落进了东海王府中,竟消失不见。
“哇哇”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长空,东方的彩云翩迁而至,华氏终于诞下一子,庞婶用热水给婴孩冲洗之后,用一方绣花棉布包裹了起来,子桑这才冲进里屋里去,见华氏身心俱疲满脸苍白斜着身子倚靠在床头,庞婶怀中的婴孩倒是生的白胖,子桑接过婴孩揽在怀中,他给婴孩取名为“浮生”,再看那婴孩左脚脚心长着七颗黑痣,子桑不禁眉心紧锁。
“脚踏七星,天子之命,可是我子桑氏族,已与龙椅无缘哀之,哀之!”
一纸密函传入中柱宫中,密函绕过巍峨的金雄大殿,落进一道红墙宫闱之中,一双如同葱白的嫩手展开了密函,她珠光宝气一身绫罗绸缎,脸上施了厚厚一层胭脂水粉,唇上抹成血红的丹朱色,她立于大殿之上,这是她自己的宫殿,面前半跪着一少年,这少年长得并不好看,眉骨奇高。
“当真生了一个男娃?”
“是的!”
少年半跪在地上,虔诚地回复道。
此时,宫殿之外擂鼓声声,女人细细听来,脸上邪笑了下,“噢,这是在进行逐陈的大傩仪式吧!自打坐了这个皇后之位,整日闷在这吾乡宫中,都好些年没有和那些妃嫔们一块击鼓鸣乐驱逐疫疠了,呵,马上要过年了,承少,就让这个小天子活着过个年吧,也不枉他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少年颔首行了个礼。
这才把少年看得清楚,他两眉相连,看上去长相有些怪异,年约十四五岁,双眸中却是充满了戾气,他的双手定是沾满了鲜血,嗜血如命才能让一个杀手的日子过得踏实。
“承少,这是你师傅差人送来的灵泉丹,你且记下每日子时送服一枚,可助你功力增进!”
皇后挥挥手,一个侍女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瓷白小瓶,瓶口用蜡密封着,巫马承少自是认得这丹药瓶,只有西漠敦煌郡可产,再说这冷血杀手的师傅,恐是这世上没有人见得,他从来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可他的门派却是令武林上下闻风丧胆。
敦煌郡地处西漠边陲地带,常年黄沙漫天,恶劣的自然条件不但锤炼出赤马军铁骨铮铮,还孕育出了一支暗黑毒辣的门派来,盛传此门派以血养人,培育出地煞七十二绝,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承少谨记!”
少年右臂捶胸,对着皇后又行一礼。
“承少,近日你在邺城的府邸也快完工了,你看还需要些什么,尽数跟哀家说,哀家没有子嗣,就你这么一个义子,哀家会让你呼风唤雨权倾朝野!”
皇后坐在凤椅上,高高在上,承少依旧是单膝跪地,接过皇后的话,回复道。
“承少的命就是皇后义母给的,承少从来不敢忘却,承少此生愿为义母效犬马抛热血!”
皇后的脸上显现出一抹笑来,她想要笑,但是想到面前的这个少年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也许几年之后,会有另一人登上龙椅,而那时即使她再有手段,也无法把控时局,毕竟现在这个天下姓巫马,与她公良雨烟没有分毫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