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长夜未央，

红楼遍布圆桌，北面高台上轻歌曼舞，周围掌声雷动，

陈恒跟宁兴离两人独占一桌，两人端起酒杯抿了抿，但只是润了润嘴唇，都未入口。

天蛊虫说周围这些白面书生模样的侍从，跟高台上长袖善舞的歌姬，

都是妖。

道门跟妖的关系，似乎比陈恒想象中“融洽”许多，妖地位略低，二者却也能和平相处。

这地方叫“道仙楼”，专供道门中人聚集所用，道仙楼出现，说明大梦天将在此开启。

“天蛊虫，大梦天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天蛊虫终于没再卖关子，而是直白道，

“大梦天由一朝气运开启，进入可得福泽和气运。”

陈恒敏锐察觉到天蛊虫话语背后的意味，这福泽跟气运从哪来？

“也就是说，他们进入大梦天掠夺皇朝气运。”

“也可以这么理解。”

陈恒突然想到了岐军山镇压前朝龙脉的传闻，看来是先前的岐军山神死后，这帮道门人士来此掠夺残留的前朝气运。

......

“对了，钱兄三日前说需要一批人丹，如何了？”

四周传来道门人士的议论声，

突然，身旁少年装扮的宁兴离手微微一颤，杯中酒撒了出来，

看着她有些难看的面色，陈恒俯身低声问道，

“怎么了。”

宁兴离小声回应，

“人丹，凝百人血肉，才出一丹。”

她出身杏坛世家，对于人丹这般禁药再熟悉不过，两年前的北域大饥，许多尸体都被拿去炼了人丹。

道门中人从不沾染红尘，但红尘却会主动供养他们的需求。

不过人丹这般禁药虽然可以滋养仙根，却也多少会染上几分红尘桎梏，往往是禀赋略差之人感知自己无法突破瓶颈后才会服用。

陈恒听着身旁道门人士的谈论，顿时明白宁兴离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了，

“唉，我观近日乾国气运骤然升变，那乾国皇帝不知生的什么疯，人丹越来越难买到了......”

“是啊，没了人丹，这仙根生长何其缓慢，现在我也才堪堪至中成之境。”

“是啊，仙根短小无力，我道术都无法继续修行了。”

······

听着周围的对话，陈恒伸手拍了拍面色阴沉的宁兴离的手背，后者看着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会忍耐。

“天蛊虫，你了解道门么？”

天蛊虫沉默片刻，随后语气认真道，

“其实我更喜欢称呼凡俗所谓的佛门跟道门为‘红门’，‘红门’这帮人的宗旨是‘不问是非，不沾尘缘’。”

陈恒眯了眯眼，后半句不沾尘缘他理解，但前半句不问是非，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问是非？”

“道术所向，便是，阻我道术，便非。”

“对他们来说，没有仙根的便是凡人，而凡人的生死取决于是否有利于他们的道术修行，所以红门修行中最多的道术，就是妖仙术，

以人身凝胎金，然后化道妖，而且道妖一般行事不要太过分，红门人士也不会干涉。”

“怎样叫不过分？”

“狂性大发的时候，吃几十个人，不屠整个村落就行。”

陈恒眼角颤了颤，

“如果屠村呢？”

“那就任由人国发落，红门不再包庇。”

“只是不包庇？！”

天蛊虫轻蔑笑了笑

“哼，不然你还能指望这帮红门做什么？”

陈恒百世轮回间遇到的红门中人太少，倒没有想到他们都是这般性情，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打算再在这里跟这帮红门中人待下去了。

而且这“道仙楼”所在的位置跟福王所说的目的地：山顶北行十里的洞穴，差了老远，

若不是天蛊虫让他进这红楼，陈恒才没有这般多余的好奇心，

陈恒拍了拍宁兴离的手背，抬头示意她起身离开，

脑海中骤然响起天蛊虫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要走。”

“走什么？危什么？你身旁坐着一个武道大宗师，你怕什么啊？”

陈恒多少也清楚宁兴离武道大宗师的实力，剑斩皇宫全身而退，

不过百世轮回锻炼出来的谨慎不允许他这般随意，

“双拳难敌四手，况且有我在身旁，宁兴离出手也有顾忌。”

“哈！？～～”

天蛊虫似乎被他的话语惹笑了，随后严肃道，

“看来你还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你先坐下，听我说！”

陈恒已经站起身，但最终还是被天蛊虫的话语劝下，且听它说完再走。

“首先，红门中人出手行事最怕沾染红尘，所以他们从不招惹身怀仙根的同道中人。”

“其次，即便是这栋红楼里所有人突然发疯，冲上来要围杀了你们。你也不用担心！”

“因为三点：”

“一、你身旁这个是个大宗师！”

“二、你身旁这个是个大宗师！”

“三、你身旁这个是个大宗师！”

听到天蛊虫，陈恒终于意识到自己跟它出现分歧的缘由，

自己似乎对于宁兴离的实力认知还不够全面。

“宗师，还分大小么？”

“当然！小宗师不过御剑飞行，杀人千里罢了。”

罢了？

“那大宗师呢？”

“你不是见过么？尘域啊！”

陈恒想到那天在福王府燃起的大火，当时影卫似乎也跑不出去，

“在大宗师的尘域，别说这里几百上千个红门中人一拥而上，即便是仙人下凡，也未必能百分百胜之！连我在她尘域展开后，也不敢说稳吃。

说直白些，开启尘域后，她就是神！”

天蛊虫的声音很兴奋，仿佛那能够独战仙人的英姿是它自己，

随后它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遗憾道，

“武道大宗师很强的，一般而言她去了皇宫了却执念后就应该入＊＊＊的，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这么说，她如今就是当世的第一人，哦不，妖。”

陈恒还是听不到天蛊虫口中的那个地方，不过对宁兴离的实力确实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而且进入大梦天后，对于你体内的仙根生长多有裨益，甚至比我吃了妖怪胎金后再喂给你，还要强的多！”

“但你这么多疑，我这里也只是给个建议，你要是还觉得早些离开更好，那你就躲得远远的吧。”

天蛊虫的话语有些不满，在它看来，陈恒这种过度谨慎的行为简直侮辱了长真道人对他的坚定选择。

陈恒听出了它的不满，不过这家伙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他也懒得解释，决定来岐军山已经是一个很冒险的举措。

就在陈恒还在思索去留的时候，

突然，红楼高大的正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迈进，他素白的衣裳满是风尘，显然一路颠簸并不轻松，

而且他身旁两侧也没有像陈恒刚才那般，有妖仆接应。

他手中提着一盏荧绿灯笼，小心警惕的望着这座华丽的红楼内部，

“请问，有人认识庄八梅么！”

这是一张让陈恒意外的面孔，也是一张让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原先嘈杂鼎沸的红楼骤然安静下来，

高台上的歌女，四处接送酒水的白衣侍从

它们的脸上，瞳孔面容幻出妖形，瞬间凶相毕露。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