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一连两天，队里的，村里的，外加亲朋好友，所得礼金一共两千六百七。

跟礼簿也对得上，谁来了，随了多少，清清楚楚。

徐丽兰又点了一遍，确认无误，把钱收好，又认真算起来，谁没来，谁下次办酒不用去了，谁去得多来得少，成本又花了多少……

都是经。

许岩兴致勃勃看着，直到停下来才笑呵呵问道：“妈妈算明白了没，赚了还是亏了？”

徐丽兰叹气：“没亏，但也没赚，主要是生活开太好了，成本有点高。”

办酒，通常来说主家是要赚点的，多少而已。

为了节省开支，赚钱，也不乏有的人家把生活开得很差劲。

但目前来看，没赚。

乔迁新居，周岁酒，两样加在一起，都没赚。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生活开太好了，素菜少，荤菜多，这都不说，量还给得很足。

这样作为客人肯定是满意的。

尤其队里的，十块钱，至少两顿，一家人都来，回去还要带点。

可作为主家，真心划不来。

好在现在家境好了，不缺那点，是以徐丽兰也没纠结，双手捧着许岩的小脸搓瘪调笑道：“小石头，四岁了，要分房自己一个人睡了哦，有没有舍不得？”

“舍不得啊！”

“但总会有这么一天，再不愿意，我还是会长大，不是么？”

许岩一本正经叹气，大人的成熟在小孩子脸上给人的感觉只有搞笑，令人捧腹。

但他是真的舍不得，只是岁月无情，不论他愿不愿意，长大分房，都势在必行。

说完又一本正经问道：“妈妈你呢，你舍得不，你会不会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啊？”

“我啊？”徐丽兰噗嗤就笑：“当然舍得啊，踢被子，尿床，我才不想你。”

许岩顿时严肃：“徐丽兰，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你不说我尿床的事情，我们还是好朋友！！”

太可爱了。

徐丽兰不知道什么是萌，但许岩此刻的模样，真的让她没法不笑。

好一阵过去才眼泪哗哗道：“可是，可是你真的尿床了啊！”

说完笑得越发停不下来。

许岩绷着脸，渐渐的，渐渐的，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童年真好啊！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半夜醒来，他一个人在楼上房间睡，身边没有妈妈。

他就哭啊哭啊，摸着黑下楼找妈妈。

妈妈给了他一支“补药”，甜甜的，很好喝，这才作罢。

但那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葡萄糖口服液。

而这一次，他也终于再次来到同样的时间节点，往后，他要开始一个人睡了，再不愿，他还是在不可抑制的长大。

可转天一觉醒来，身边躺着的，还是妈妈。

他伸手摸了摸。

她眼睫毛颤了颤。

很快笑靥如花。

“小傻瓜，妈妈也舍不得你一个人睡啊！”

“……”

……

酒宴就这么结束了，热闹悄悄归于平静。

这天上午吃过早饭，逗留的客人们陆续离开，搭了丸子，搭了鱼糕，许长鸣还开拖拉机送了一程。

家里，开始处理剩菜。

好的，没动过的，自然是舍不得的。

动过的，倒一起混着的，其实也舍不得。

不论后来怎么看，不健康也好，不卫生也罢，当下有办酒剩下的“和菜”吃就不错了。

这要在冬天，一般都舍不得分，只有关系近的邻居才能弄点。

许岩小时候也吃过。

当时穷，办酒时酒桌没吃完混在一起的剩菜，弄回家，口味重，油水足，炉子炖上，下点白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嘎嘎香。

可这会天气渐渐热了，舍不得也得舍得。

正经好的没动过的都吃不完呢，又没有冰箱，那些残羹剩菜，只能分出去。

队里的人也乐意。

一来实在是少油水，想吃，二来生活开得好，哪怕就是剩下的，质量也不低。

所以接到消息纷纷端着碗拎着锅上门。

没动过的也分出去一些，只不过那就比较私密了，不是关系很近根本不可能。

搞定这事，又忙着做卫生，里里外外收拾。

这天还是老样子。

明明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睡着的，一觉醒来，许岩又看到妈妈在身边。

有点不知怎么说。

或许当年也是这样吧，当年，她或许也曾偷偷上来看他，陪他睡。

只是那时年幼，不知道，也不记得……

这时又要忙地里的事了。

小孩子无忧无虑，想滚弹珠滚弹珠，想玩泥巴玩泥巴。

大人却不能。

所有的无忧无虑，都是有人在负重前行，如果你在负重前行……

嗯，这个问题有点深奥，值得研究。

反正大人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就好比眼下，哪怕只种一季中稻，哪怕地里因为忙着盖房子没种棉花而种了玉米，该下肥也是要下肥的。

也就是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很恶心的事，好不容易弄来几袋化肥，袋子一开，里面一半是土。

没错，一半是土。

虽然这事没有发生在自己家。

虽然觉得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看过心性已经很平稳。

看到女人坐在田埂上嚎啕大哭，许岩还是禁不住怒气上涌。

他想起一句话，其实这片土地上，真正缺的，是德……

“长鸣，你说这田还能种吗？”

跟许岩一眼，虽然没发生在自己家，亲眼目睹，徐丽兰还是觉得很气愤，很沮丧。

许长鸣冷笑：“不然呢，不种田，吃什么，拿什么交公粮？”

是蛮扯淡的。

一方面农资紧缺，化肥不是想买就能买，一方面就算能买到，也很容易被坑。

偏偏这种事吃了亏都没处说，倒霉的，似乎永远是农民。

许岩也没办法。

若是早几年重生，他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热血，想着去做点什么，改变一些什么。

而今，是看清也好，是自以为看清也罢，气愤归气愤，他却丝毫没有妄图做点什么来改变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不现实。

他没能力拯救苍生，度众生脱离苦海，他只能度自己，度父母，做一世太平人。

便道：“可以做生意啊，咱家盖新房了，又那么漂亮，要是开个经销店，肯定很多人来买。

可以的话，再装一部电话，这样就更好了，来的人会更多。

田的话，水田种点谷子够吃就行，旱田，可以种果树，什么梨啊，桃啊，这样就不愁没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