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毛毛,雾霭沉沉。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站在细雨中,等待着什么。
“陛下,明日朝会,陛下需宣三政,若有不逮,不妨集中在先皇下葬之事上。”
站在后方的冯丞相开口,说的是明天朝会上的事情。
新皇第一次临朝,需宣政三次以定国策,既是昭显能力,也是为了让臣工们了解新皇的思路,冯丞相正是因此才提醒秦二世。
“朕明白。”
秦二世缓声开口,并无在此事上纠结的意思,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宦官疾步来到二人近前,恭敬的托举起两份竹简。
“哗啦啦~”
秦二世打开竹简看了一眼,上面是李斯写给其舍人,命令他们释放蒙恬、蒙毅的手令。
之前在沙丘时,为了防止二人异动,护卫都换成了李斯的舍人,如今要解救二人,自然需要他的命令。
这时节与后世不同,舍人门客很多时候都只听令家主,若无李斯手令,弄不好哪个舍人为了忠义,反手害了二蒙性命。
这份风险,秦二世不想担。
“李相手令已到,且容老臣先行告退。”
冯丞相接过竹简,躬身一礼后把竹简放入袖中,倒退几步转身向咸阳宫外走去。
秦二世凝视着那道佝偻背影消失在雨幕尽头,才转身摆架内殿。
“陛下,要慕食么?”兔绒凑过来,低声细语问道。
“不,把朕前几日整理的国策拿来。”脊背笔直的秦二世摆手说道。
那些国策,都是他这几日闲暇时,用简体字写下的大秦未来规划。
仁政、儒学、大一统。
那是穿越者的智慧结晶,是他想要让大秦延绵千百年的策略手段。
如今,它们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
……
公子将闾府。
“二哥,冯相出宫了。”
一道身影急匆匆跑进正堂,不等停下便大声叫喊起来。
“李相可跟着出来了?”
公子将闾急切的上前一步,拉住自家四弟问道。
“李相没有出来,说是被囚禁了,赵高身死的消息,也已确认无疑。”
听了四弟的话,将闾双眼瞬间亮起。
“好、好、好。”
一连叫了三声好,公子将闾才稍作喘息。
“那赵高便是他的盾,那李斯便是他的矛,如今他扔了自己的盾,折了自己矛,就不要怪我等……”
话未说尽,但公子将闾脸上的笑容,已渐渐狰狞起来。
“二哥,或许这其中还有更大的阴谋。”一直不曾说话的公子策忽然开口。
“三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子将闾收起脸上的狰狞问道。
“你们先下去。”
公子策摆摆手,示意宦官护卫退下。
他这举动让两个兄弟面露疑惑,这些宦官护卫都是最忠诚的,否则几人也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可如今……
“或许大哥扶苏的死,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公子策眯着的眼睛中射出一道精光。
“没有那么简单……”
公子将闾神色一变,道,“难道说……”
“对。”
公子策与之对视,用力的点了点头。
“二哥、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啊?”
公子苞栎望向打着哑谜的两位胞哥,小小的眼睛中充斥着大大的疑惑。
“你这个猜测,未免过于大胆了吧?”
公子将闾并没有解答四弟的疑惑,而是望着三弟皱眉问道。
“若说盾与矛,宦官出身的赵高,和楚国出身的李斯,可是有些配不上呢。”公子策意味深长的说道。
公子将闾的眉毛挑了挑,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本意是让大哥继位,蒙毅是他的盾,蒙恬是他的矛?”
“啊~”
公子苞栎惊叫一声,显然是被二哥的猜测惊到了。
“不然呢?宦官、楚国,这两个出身,哪一个配给皇帝当矛做盾?”公子策冷着脸道。
“那赵高且不说,那李斯跟了父皇这么多年,还有丞相之位……”
“左丞相而已,冯相不比他尊贵?”公子策打断道。
“既然冯相更尊贵,为何不让大哥以冯相为盾,而是选择上卿蒙毅?”
公子将闾的提问,让公子策眉头皱起,显然他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无论如何,李赵二人肯定是不配的,蒙将军手握三十万北军,才有为皇帝做矛的资格,至于盾……”
话语顿住,公子策恼怒的摆摆手,似是要把脑中的烦恼全部挥飞。
“不说这些,二哥,既然胡亥失了矛盾,我等始皇公子,就不该让那个只知道阿谀奉承,好色无度的无能小人继续坐在皇位上。”
“三哥说的对,二哥,我们应该发动宗室,弹劾胡亥,把失去的皇位夺过来。”公子苞栎大声应和。
公子将闾点点头,显然他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望向四兄弟中最聪慧的公子策。
“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若只是简单的发动宗室弹劾,恐怕难成……”
公子策的声音缓缓停下,双眸中一道道思绪闪过。
……
冯相府邸。
“把事情办稳妥些,万万不可让蒙氏兄弟出现意外。”
“诺。”
冯劫拱手一礼,随后转身离开。
空旷的书房只剩下冯丞相后,他起身向外面的侍卫嘱咐一句,随后来到一处书架旁。
“啪。”
手掌轻按一份竹简,脆响过后墙上暗格打开,露出里面一个带着火漆的竹简。
小心翼翼的拿出竹简,略作思索,快步来到火盆旁,伸手便要把那竹简扔入火盆。
眼看竹简便要坠入火中,冯丞相却又猛地一抄,把那竹简临空抄起。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他这般呢喃着,像是发了癔症,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便这样呆呆的望着火盆,冯丞相陷入沉思,任由那火焰在双眸中跳动。
“去疾,去疾,阴雨连绵的,你有没有生火烤烤身子?”
书房外传来妇人声,还有护卫阻拦的声音,被这声音一惊,冯丞相手中的竹简掉落火盆。
“当啷~”
眼看那火漆要被烧化,冯丞相一脚踹倒火盆,不顾散落在地的火焰抄起竹简。
听到书房里的响动,众人顾不得其他,纷纷涌了进来,却正看到冯丞相抱着半散开的竹简坐在地上。
“哎呀,去疾,你的手……”
“出去,出去,都滚出去!”
一向沉着冷静的冯丞相怒吼,惊得不明所以的众人又一窝蜂的涌了出去。
“哎~”
冯丞相叹了一声,颤抖的手缓缓把半展开的竹简贴在眼前。
“啊!”
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一般,冯丞相惊叫一声抬起头,同时把手中竹简狠狠合上抱在怀中。
被烫伤的右手被竹简刮碰的异常疼痛,他却只是忍着痛咬着牙凶戾的望向门外。
“滚远点,都滚远点。”
吼声落下,浑浊的双眼满是痛苦,冯丞相瘫软在地,抱着竹简的身体缓缓抽搐起来。
“老臣愧对先皇,老臣……不忠啊……”
呢喃低语中,充斥着痛苦与忏悔。
细雨纷纷,模糊了咸阳城,也模糊了老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