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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威震北境

从黑驼山下来的时候,忽然风急雪骤,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被风吹得乱转,地上的积雪眼看越铺越厚。

朔风阵阵,扬起的雪仿佛白色的轻纱飘拂起来,雪地上起了沙丘般的波纹,霎是好看。

奕六韩回到军营时,站岗的士兵们已经变成一座座覆着白雪的雕塑。他替他们拍掉身上的雪花,和他们大声说笑,一个一个地慰问,然后才走回中军大帐。

掀开一间寝帐的门,正低头看医书的帕丽,抬起头来。忙起身接过儿子脱下的大氅,挂在衣架又拨了拨炭盆,让火烧得更旺从炉子上取下温着的热奶,倒在银碗里。

“帕姨,你就别忙活了。”奕六韩握住帕丽的双手,拉她在熊皮毡子上坐下,“来,坐下,我有事问你。”

奕六韩认真地望着帕丽,用手指了指脑袋:“帕姨,如果脑中有淤血,会有什么后患?”

帕丽微微凝眉:“有可能会影响目力,不能视物。也有可能会影响智识,记不住事。严重的会死亡。”

“脑中的淤血,仅仅以药物,很难治好吧?”

“是的,必须配合针灸之术。对几个重要穴位进行扎针和艾灸,才能达到活血化瘀的效果,祛除脑中淤血。”

奕六韩拿起案上的银碗,将热羊奶握在手里取暖,浓黑的剑眉深深地压低。

“阿昭成了傻子!因为被追兵赶上,他撞破了脑袋,淤血一直积在他的头脑中,他看不清东西,讲不了话,跟傻子无异!我的嫡长子,他是个傻子!”

那样深沉冷静的阿部稽,已经是横跨西、中部草原的大汗国的可汗,却忽然失态地当众哭喊。

奕六韩每每想起这个场景,就觉得心口剧痛难忍。

都是男人,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对于自己最在意的人,依然无法做到放弃感情。

尽管阿部稽又有了两个儿子,但是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对于他才是最重要的。

奕六韩理解这种感情,深吸一口气,他放下银碗,重新抓住帕丽的手,郑重地凝视帕丽的眼睛:“帕姨,阿部稽的长子曾经摔破脑袋,淤血一直积在脑中,这孩子成了傻子。若是以针灸之术为其治疗,还能救吗?”

“这个……”帕丽为难道,“要视情况而看,我没有见到本人,不好说。”

“咱们草原上没有针灸之术,你也是来梁国后才学会的针灸。帕姨,我想请你去帮阿部稽的儿子看看,如果能治,就帮帮他。阿部稽刚走不远,我送你去,可否?”

帕丽震惊地睁大眼,定定看着儿子,半晌才缓缓开口:“他背弃盟约,引起两国纷争,抢掠你治下的云州,你还要……”

奕六韩摇头:“那年,若不是我以他妻儿为质,他岂会把兰干山和锡良河割让给鹿蠡部。鹿蠡部若不是得了这两条要道,又怎么可能突袭拉塞干草原,以致阿部稽兵败退途中,长子被追兵赶上,撞破了脑袋……”

奕六韩垂下头,浓密如黑蝶羽翅的睫毛间,隐约有水光闪动:“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他,可是他从来不曾指责,我当初扣押他的妻儿……”

“可是没有你借兵给他,他也不可能重建野利部。你当时把直捣疏勒部王庭的任务,交给他时,其实就是给他复兴部落的机会。

你借兵给他,以他妻儿作为抵押,这是天经地义的。小奕,你不欠他的。

你忘了小时候,我和你阿娘给阿部稽的母亲送了那么多次药?

那是王庭的药,不能随便给人的。若不是我们冒着风险给他母亲送药,他母亲早就香消玉殒了。”

奕六韩抬起含泪的双眸,看着帕丽:“我给他母亲送药,他也教了我骑马、射箭、摔跤。好兄弟之间,不会计较谁付出多,谁付出少。”

帕丽心疼地抚摸儿子的脸,“若不是他背弃盟约、侵扰云州,你不会戎马奔波,累成这样,连年都过不好。你看你又瘦了……”

奕六韩将帕丽的手贴在脸上,哽咽道:“帕姨,就算儿子求你了。你为儿子了了这桩心愿吧。”

帕丽眼角细如蛛网的皱纹间溢满悲伤:“可是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把他儿子治好,若治不好,只怕他也不会放我回来。”

“那就不回来了!帕姨,把你在北梁这几年学到的医术,带到草原去吧,还有一些药草和种子,一起带去。这次收复云州,我杀了太多野利人,心中实在愧疚,帕姨,你为儿子去悬壶济世,造福野利部,好不好?”

奕六韩以跪伏的姿势,将脸埋在帕丽手里,声泪俱下,泪水打湿了帕丽布满细纹、长满老茧的手心。

帕丽呆呆地望着儿子跪在面前哭泣,掌心里满是儿子滚烫的热泪,许久,她喃喃道:“小奕,你这是要赶我走么?野利部跟我有何关系,我九岁时部落灭亡,和娘亲一起沦为野利部的奴隶,被安排到王庭的药帐做药奴,认识了同为药奴的缇娜。

她长得美艳,被可汗宠幸过,和管理药帐的医官有暧昧,医官们都对她颇多照顾。我也得了她不少照拂。

我从没想过,像我这样的女子,此生能有什么出彩,直到那晚,和缇娜在硕槐镇一家大户后院,捡到了你。

我才不管野利部死了多少人,我只要看着我的儿子平安喜乐……”

帕丽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沿着她藤蔓般的细纹蜿蜒流下,她颤抖的双手,顺着奕六韩的头发、脸庞、脖颈,像盲人一样不住地摩挲。

“帕姨……”奕六韩泣不成声,抓着帕丽的手,亲吻她掌心的老茧,“儿子不是赶你走,儿子只是……算了,你不愿意去就算了。”

“好了,好了,我去。”帕丽忽然将儿子拥进怀里,“我只是舍不得你!我走了,你若有三病两痛,谁为你看诊?”

帕丽再次将奕六韩的头扳起来,轻抚他的脸,又哭又笑:“我捡来的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孩,都长这么大了!这么俊伟,这么出色!小奕,我和缇娜一直都搞不懂,当时硕槐镇围城数月,粮草食尽,人人枯瘦如柴,可是我们捡到你时,你又白又胖,到底怎么回事……”

帕丽满脸老泪纵横,又哭又笑,奕六韩的泪水更加无可抑制地冲涌而出:“大概因为我娘亲的奶水好。”

“没有饭吃怎么会有奶水呢……”

“大概因为……冯家人对我好,把仅剩的粮食都留给我娘亲……”

“他们真勇敢,那日破城时,你外祖父全家殉难!我以前不知道你是硕槐镇将冯裕的外孙,因为我捡到你的那家大院,不是冯家的。我也不知道那天被喂了野狗的那个仙子般的美人,竟是你的生母……”

奕六韩喉咙深处发出兽般的哀嚎,哭得双肩抖动,泪水打湿了帕丽的衣襟。

许久,方慢慢平静下来,郑重道:“帕姨,所以我要你回到野利部,也是为了两国修好,不起干戈。

如果你能治好阿部稽的长子,还有阮湘,让梁国的势力在王庭占据主要,就可以制约摩提氏的阿斯兰。

阿部稽这次侵犯云州,也是因为被阿斯兰所左右。若治不好阿昭,那就治好阮湘,让她再为阿部稽生几个儿子,希望将来是我们梁人血脉的孩子登上汗位,而不是阿斯兰的外甥。”

“好,我明白了,小奕。”帕丽点点头,轻抚儿子的脸,不舍而又担心地望着儿子,“我走后,你保重自己,不要太累了……”

送走帕丽后,亲兵来报,呼延将军在大帐等着。

奕六韩一喜,大踏步进帐,见帐中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见了他立刻抱拳躬身:“参见晋王!”

奕六韩上前就重重拍在呼延绪的膀子上:“这次多亏呼延将军守住了百灵谷,以五千交漳军残部与四万野利兵恶战,竟一直守到了豹跃军来援。”

说起那场恶战,呼延绪英秀的眼眸亦是灼灼闪亮:“我们保卫的都是自己的土地和产业,何敢言功!”

奕六韩一笑:“虽说都是你们自己的土地和产业,但也有人袖手旁观,指望朝廷帮他们夺回来。呼延将军的功勋,本王不会埋没,本王已上表太后,举荐呼延将军继任云州都督。”

呼延绪不敢置信地抬目看着奕六韩,奕六韩鼓励而又信任的目光让他大为振奋,当即屈膝半跪,抱拳宏声道:“多谢晋王提携,末将必定全力以赴,报效国家!”

奕六韩托住他的臂膀:“起来吧!”

呼延绪是黑驼呼延氏家的庶子,贱奴所生,一向被父亲和嫡长子打压。

那年打完芒东,治理北境时,奕六韩曾经勒令呼延氏交还原属于交漳军马场的牧场。

呼延氏口口声声说,那是当初军马场卖给他家的,有地契为证,奕六韩若要索还,需得按照地契付给赔偿。

呼延绪悄悄地把地契偷了,呼延氏家主拿不出地契,奕六韩便依照梁律,判定是呼延氏强夺官府马场。

呼延氏家主大呼冤枉,却也无法可施,不得不交还牧场。

奕六韩从此就开始提拔呼延绪。呼延绪精通武艺,弓马娴熟,比起嫡长子那个抢苗笛的脂粉公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呼延氏是黑驼山一带的大豪强,却因为奕六韩拉拢备受打压的庶子,将其从内部分化削弱。

正是运用这些灵活的手腕,奕六韩打击豪强,赈济匮乏,治边甚有政声。

民间逐渐有人把他叫做“晋王靖北王”。

这日他把交漳军马场的牧监找来,商议在军马场建堡垒。

这次摩提氏入侵,抢掠大批军马场的马匹,让奕六韩决定,改变传统的草原牧马方式。修建城堡,城上修垛墙以备瞭望,城的四周挖壕沟,城内根据地势修建营房、马厩。

这样一来,夏秋时节,若无战事,所有马匹在野外放牧。一遇报警,即刻收马回城。春冬季草枯气寒时节,马匹全部在城内马厩饲养,这样可以减少气候、战争造成的战马损失。

这种牧马方式若在交漳马场能够落实,就可以逐渐推广到西北和北疆各大军马场。

检阅完阿部稽退还的马匹和牲畜,奕六韩又去视察了交漳附近的苜蓿种植情况。

交漳地处农牧交界处,有大片的牧场,也有适宜农耕的土地。

奕六韩那年打西域,带回来大批苜蓿种子。苜蓿可用作牲畜和马匹的饲料,奕六韩让西北和北疆的官牧场,大量种植苜蓿。

这样,当遭遇自然灾害,天然牧草不够的时候,牲畜就可以靠苜蓿为生,大大地促进了梁国北疆畜牧业的繁荣。

时值阳春四月,风熏日暖,奕六韩带着亲兵和交漳军镇的官员,顺着纵横的阡陌扬鞭策马,一路看见起伏的山岗上,苜蓿像一幅幅紫色的绸缎波浪般摇曳。

“看来今年的苜蓿收成很好啊!”奕六韩满面喜悦,朗声地扬鞭遥指。

田亩垄坎间的农人三三两两,见到他们一行骑马驰去,大概想不到,领头那个穿着朴素的圆领武袍的骑士,是威震北疆、大名鼎鼎的晋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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