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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重罚

所有的目光同时看向苏葭湄,其中以奕六韩的两道目光最为森冷,让苏葭湄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苏葭湄抬目直视奕六韩:“夫君,且不说我的衡儿五岁就册封世子,文修武备,甚具嗣子之德。循哥儿对我毫无威胁,我作甚要收买人打死他?就算我有此心,以我的权谋,会使用这样明目张胆的愚蠢方式么?还把我最心爱的女儿卷进来?”

奕六韩亦直视着她,眼中怒火熊熊:“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但姝儿敢这样说,足见你教女无方!你那日还说,你教出的女儿不会如何如何逾矩,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苏葭湄面色苍白,深吸一口气,面向循哥儿屈膝施礼,又对浅浅深施一礼:“若果真是姝儿指使人把循哥儿打成这样,我这个当母亲的难辞其咎。我代姝儿向循哥儿和苏夫人道歉。”

又对身后的侍女道:“你回王妃院,让秋韵开库房,把那盒百年老山参拿来给循哥儿。”

侍女领命而去,苏葭湄又对循哥儿道:“母妃这就让人把你姝儿妹妹押来,给你磕头赔罪。”

见妻子认错态度恳切、纡尊降贵给庶子和侧室行礼赔罪,奕六韩怒色稍霁,摆了摆手道:“派我的亲兵去吧,你的侍卫根本镇不住那混丫头。她那四个护卫不就是你给她挑的?”

奕六韩派人来请姝儿和四个侍卫时,王妃院刚刚点灯开晚膳。

因为苏葭湄常常很晚回府,晚膳通常只有兄妹仨一起用。

叶衡和叶妘都恪守儒家食不语的规矩,整个餐桌上只有叶姝在叽叽呱呱地说笑。

突然之间,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就是杂沓有力的靴声,然后一群兵丁拥了进来,足有三四十多人,一进来就迅速扑向仪门处的四个护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四人制服。

叶姝的说笑声霎时停了,惊恐地望向哥哥。

只见他也是一脸惊愕,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队兵士的长官在台阶下对着堂屋里行了个军礼,表情冷硬:“奉王爷之命,请郡主跟我们走一趟。”

叶姝在王府一向千娇万宠,呼风唤雨,何曾见过这等架势,登时吓得呆了,求助般望向叶衡。

叶衡镇定下来,安抚地摁住妹妹的手背,起身向那军官还了一礼,声音平稳中略带威严:“请问这位长官要将我妹妹带到何处?”

“苏夫人院。”军官面无表情地回答。

叶衡惊呆了,只不过是去苏夫人院,为何要摆这么大的阵仗,像是来捉拿要犯?

叶姝一听苏夫人院,瞬间明白过来,吓得浑身发抖,扯住叶衡袖子:“哥,怎么办,你帮帮我,你帮帮我……”说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请郡主速跟我等走,否则我等便要冒犯玉驾,进来拿人了!”那军官喝道。

“还请这位长官再等等。”叶衡转头对侍女示意,侍女忙拿了两个金饼上前塞给那军官,谁知那军官不接,面无表情地一字字道:“末将奉命拿人,其余一概不知,请郡主速速出来跟我们走!”

那边叶衡刚听叶姝讲了个大概,气得脸都青了,甩袖怒道:“姝儿,此事你做得太过分了!我可帮不了你!”

说话间,那军官一挥手,四五个兵士拥进堂屋将姝儿围了起来,姝儿被他们架着往外走,一面哭一面不住回望叶衡。

叶衡不由心疼,怒火消了大半,几步赶上去:“等等,我也去!”

那军官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姝儿被押到苏夫人院,奕六韩指着循哥儿问女儿:“是你让侍卫把哥哥打成这样?”

姝儿见叶衡跟在后面,又看见母妃也在,一下子硬气了许多,倔强地一梗脖子:“是我。”

一阵疾风猛地刮来,姝儿被父亲一耳光扇得摔了出去,伴随着父亲严厉的怒骂:“循哥儿是你的亲哥哥,你让人把他打成这样,你还有没有一点仁爱之心?!有没有一点手足之情?!”

叶衡忙冲过去扶起姝儿,姝儿放声嚎哭,大股的鲜血从鼻子里流淌出来,把披散下来的乱发粘在了脸上。

叶衡强行摁她跪下,给奕六韩磕头:“父王,妹妹不懂事,你饶了她这次吧!我和妹妹愿意给循哥儿磕头认错!”

奕六韩大口喘着粗气,指着循哥儿对姝儿道:“还不快去给你二哥磕头赔罪!”

姝儿用衣袖擦着鼻血,不住啼哭,叶衡忙把她拖过去,强行将她的头按了下去,他自己也朝循哥儿连磕数个响头:“二弟,此事是姝儿不对,我代姝儿向你认错!”

抬起头来时,只见叶衡额头磕破了,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姝儿见哥哥为自己受如此委屈,无比心疼,不禁失声痛哭,扑上去抱住哥哥:“哥,别磕了,别磕了!此事与你无关,是姝儿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的罪责我自己承担!”

叶衡大声道:“母妃平素忙于经营父王名下的产业,无有闲暇,早已把管教你的事托付于我。我身为长兄,管教妹妹不力,罪责难逃!”

苏葭湄听见这话,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用力忍回涌上眼眶的泪水:衡儿这是在为我开脱啊。

姝儿一听哥哥此话,心都碎了,她宁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要大哥受半点委屈,当下抱住叶衡大哭:“不!哥哥教诲我多次,要友爱孝悌,不要任性妄为,哥哥已经尽到教诲之责,是姝儿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跟哥哥无关!”

说着爬到循哥儿床下连连磕头:“二哥,我错了,不该让人打你!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额头接连在青玉石地砖上撞击出砰砰的巨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奕六韩见女儿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心痛如刀割,喝道:“好了,姝儿你知错就行了!”

又看着循哥儿,脸色不悦:“妹妹都给你磕头认错了,你怎不叫妹妹起来!”

循哥儿一愣,见父王望向自己的目光里颇有责怪之意,一股难以遏制的恨意从心底澎湃而出:

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她磕几个头就完事了?

她让人打我时,我那般求饶她都不曾放过我,如今她求我原谅,我凭什么原谅她?

奕六韩见姝儿额头磕破,半边脸和嘴唇都肿了,鼻血凝固在上唇和嘴角边,乱发粘着干涸的血披散一脸,状甚凄惨,不由得又怜又痛,沉声道:

“好了,你知错就行了。和你大哥、母妃一道下去吧。那四个护卫每人打二百大板,罚俸一年!”

循哥儿只觉一阵彻骨心寒:父王这是明显的偏心啊!

浅浅踏前一步:“王爷,此事就这样了结吗?”

奕六韩冷冷一眼扫过来:“你是要我叫四个亲兵把姝儿也这样打一顿?”

浅浅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苏葭湄带着儿女走出苏夫人院,一路都不曾搭理哭哭啼啼的姝儿。

回到王妃院,她才突然转身对叶姝低叱道:“不孝女,你给我跪下!你可知道你此举给母妃、给大哥带来多大的麻烦?

咱们身为嫡长房,原本拥有无可撼动的地位,更应做出仁爱待下之态,以免被人指摘、让人有隙可乘!

你父王有过明令不准你去给阿墨饯行,母妃悄悄帮你已经是冒犯父王权威。

循哥儿去告发咱们,咱们心里有数,将来防着他就是了。

你这样公然报复,把事情闹大,差点让母妃落下薄待庶子的恶名。

你怎会如此愚蠢鲁莽?!还叫他们往死里打,还说打死了循哥儿,母妃重金酬谢他们,就算王爷怪罪,母妃也有本事把他们安插到朝廷做官……”

姝儿惊愕地抬头叫道:“母妃,我不曾说过这些话!我只说你们用力打,有母妃给你们撑腰!”

“你真的不曾说过?”苏葭湄眼神一寒,冷声问道。

“真的不曾!”姝儿凄厉愤怒地喊道,“循哥儿就是个撒谎精!他这是故意挑拨离间!”

苏葭湄抿唇不语,眼底掠过幽暗的光影。

叶衡在旁边道:“母妃,就算循哥儿加油添醋了,这件事也是姝儿不对。”

“是的。”苏葭湄点头道,神色重新变得严厉,瞪视叶姝,“这事还是你不对在先,你给我好好反省,罚你下个月不准跟着哥哥们去狩猎!”

“啊?”叶姝痛苦地哀嚎一声。

奕六韩在胡人部落长大,酷爱围猎,每年都带儿女去牧场住一阵子。

往年姝儿为了趁父王不在和阿墨腻在一起,每次都找借口不去牧场。

这回阿墨去了草原,姝儿反倒想去牧场了,因为野雁围牧场离野利部东南境很近。

一听母妃罚她不许去牧场,姝儿膝行爬到苏葭湄裙下,哭得撕心裂肺:“母妃,你原谅姝儿好吗!我给循哥儿磕头认错,把头都磕破了,父王都饶恕我了,为何你还要罚我?”

苏葭湄神情如冰,不为所动:“你以为母妃不知道,打你耳光、让你磕破头,你都不会记住这次教训。只有不让你去牧场,才是比挨鞭子还让你痛的重罚。”

姝儿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让母妃有多生气了。

她扯着苏葭湄裙裾嚎啕大哭,连声哀求,苏葭湄挣脱开她,提起裙裾面无表情地走开了,临走还对叶衡道:“我知道你心软,我绝不会收回成命,别来给你妹妹求情。”

叶衡郑重点头:“母妃放心,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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