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汗对母后可好了,母后是你们梁国南方女子,柔弱如水,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从不责备下人。
可是她无需怎么严厉,也没有谁敢欺负她,因为都知道父汗疼她。
父汗待人冷峻严酷,唯独在母后面前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
赫兰荟躺在叶衡怀里,叶衡靠在树干上,轻柔地抚摸着她披散的卷发。
他们面前是一条潺潺流淌的清澈溪水,银色的月辉洒满水面,弥漫起一层乳白色的氤氲薄雾。
夜寒霜重,叶衡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赫兰荟身上。
“你父王对你母妃好吗?”赫兰荟仰躺在叶衡膝盖,碧蓝的明眸折射着星光的千姿百态。
“额……”叶衡将头仰靠在树干上,刚劲修长的剑眉微微拧起,“我父王似乎不曾像你父汗那样对我母妃。不过我母妃是一个……
怎么说呢,母妃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她每日都很忙,父王经常因为看不见她而生气……”
赫兰荟笑起来了:“那你父王一定也很爱你母妃。要不然为何看不见她就会生气?
我父汗的偏妃经常回她自己的部落,一住就是大半年,我父汗从不派人去接她,好像有没有她都不在意。”
“对了,阿墨在你们那里还好吗?”叶衡道。
“阿墨哥哥吗?父汗收他做了养子,他武功可高了,要论近身搏击,王庭最强的勇士都打不过他。
但他骑射功夫很一般,父汗让王庭著名的神射手教他骑射呢,所以这次没有带他出来。”
叶衡叹息,多年来父亲不准阿墨走出他住的小院,所以阿墨很少有机会骑马射箭。
多亏姝儿经常偷了武功秘籍给阿墨,还让自己的侍卫和阿墨对练,这才练就了阿墨的近身搏击功夫。
赫兰荟突然抬起身子:“咦,循哥儿呢?”
叶衡笑道:“他早回去了,他从小身子不好,今日咱们骑马射猎一整天,只怕他吃不消。”
“循哥儿身体不好么?我哥哥小时候被撞了一下,到现在连马都不能骑。医官帕丽给哥哥用针灸治了好多年,也没有太大成效。”
“循哥儿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每年冬季寒冷时都会发嗽疾。
不过,父王传了他一套以调养为主的内功心法,这些年练下来他身体还是有好转的。
要不,我回王府后到藏书阁帮你哥哥找一下,看有没有适合你哥哥的内功。
我们王府藏书阁的书可多了,我母妃是书痴,别看她那么忙,每晚回府都要看一两个时辰的书才入寝。”
“真的?真的能帮我哥哥找到内功心法?”赫兰荟欣喜地抬起身子,感激地望着叶衡。
“我试试看,我把藏书阁第三层武学的书全部翻一遍。”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赫兰荟感动得泪光点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凝眸注视他。
“以后还会更好,阿荟……何幸如之,今生得你为妻……”叶衡俯下身轻轻揽住她的小蛮腰,用自己的高鼻梁碰了碰阿荟的秀挺鼻梁。
彼此气息互相触及的刹那,温热和甜美的感觉令他们像被火灼了似地同时一震,都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强烈晕眩。
两人热烈地吻到了一处,唇齿相合,难分难舍,亲昵的声音在深夜里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循哥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将银狐皮剥了洗净,拿给侍女问道:“你看这个能做什么?”
侍女接过那如冰似玉、柔滑细腻、厚密温暖的狐皮,不住地抚摸着,享受那绒绒的滑腻触感:“是二公子你自己要吗?”
“不,送给……一位姑娘……”循哥儿垂头低声说。
侍女奇怪地看了少主人一眼:“那就做一件坎肩吧。”
循哥儿问道:“你会做?”
“嗯,二公子放心。”
赫兰荟伤愈后,奕六韩派了使者去见阿部稽,约好互相交换儿女的日子。
到了约定日子的前一天,因为知道离别在即,赫兰荟和叶衡一大早就双双骑马出游,直到傍晚才回营地。
赫兰荟刚走进营帐,一名侍女捧着一个锦盒上前:“赫兰公主,这是二公子刚才送来的,说你明天就要返回王庭了,如今草原上已经入冬,拉塞干王庭在更北方,希望你穿上这个御寒,归程平安。”
赫兰荟惊讶地接过锦盒,只见一团如冰似玉、厚密柔滑的白狐毛,抖开来是一件做得极精美的小坎肩。
她想起那个总是低头用睫毛蔽住眼睛的少年。他不像叶衡那样开朗,每次赫兰荟不经意间看过去,循哥儿都会胆怯地躲开她的目光。
赫兰荟轻抚着滑腻的绒毛,轻轻叹息了一声。
燕末山的弹筝峡隘口,寒云漠漠,朔风萧萧。
谷口外狼旗招展,铁骑如云,最大的一展狼旗下,阿部稽在众侍卫簇拥中勒马而立,眯眼望着弹筝峡谷口。
不久,谷口处鼓角齐鸣,嘭嘭嘭号炮山响,接着驰出两行威风凛凛的铁甲骑士,奔出谷口之后齐齐向两边分开。
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从中间驰出,马上骑士披着玄狐大氅,头戴紫金王冠,浑身散发慑人心魄的王者之势,正是北梁晋王奕六韩。
奕六韩左右两边各跟着两骑。
一骑白马上,是和奕六韩相貌身形极为酷似的世子叶衡。
另一匹雄壮威武的青色宝马上,正是明艳绝伦、灼如骄阳的赫兰荟。
“父汗!”一眼看到阿部稽,赫兰荟拼命打马风驰电掣地奔了过去,披风翻飞,发带飘扬,连回头和未婚夫叶衡道别都忘了。
阿部稽对自己旁边英姿勃发的少年道:“你父王来了,快去吧。”
叶衫在马上抱拳应了一声:“这些日多谢可汗关照!来日有机会,希望还能跟可汗一同射猎,一醉方休!”
阿部稽朗声长笑:“好好!好孩子!”
叶衫策马朝谷口处疾冲时,正好跟赫兰荟擦肩而过,一瞬间,犹如惊鸿照影,叶衫看见一张明丽绝伦的脸庞从面前闪过。
仿佛刹那间绽放的梦幻之花。
那一瞬间的惊艳,确实让叶衫心神震动,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心如止水。
策马回到父亲身边,叶衫迅速滚下马鞍,跪伏在尘埃:“参见父王!”
奕六韩看见他马背上绑着一只巨大的金雕,脱口问道:“衫儿,那是……康多吗?”
“正是!父王好眼力!”叶衫站起身,满面骄傲,神采奕奕,声音清朗,“这是草原上的神鸟,叫做康多,鹰鹫的一种。比雕体型更巨、飞得更高。父王请看。”
叶衫解下那只叫做“康多”的金色巨鸟给奕六韩和亲兵们观看。
只见这形似大雕的猛禽,双翅巨大,坚硬如铁,即使是死了,依旧不曾垂下,依然像生时那样展开。
毛羽的颜色带着镀金般的光辉,其喙如巨钩,一支长长的狼牙箭穿透了这支异禽的双目。
奕六韩一眼看见那箭杆,耀出满目惊喜:“是衫儿射中的?”
“嗯!”少年明亮的双眸熠熠闪光,竟透出一种异样的霸气和峥嵘。
“奕六韩,你的三儿子骑射可比你当年强多了!”阿部稽的声音遥遥传来,透着发自内心的欣赏,“比本汗当年也不遑多让!”
奕六韩抬起头朝最好的兄弟哈哈地笑着:“可汗是不是遗憾自己的小女儿太小,不然就能把我的三儿子也招为女婿了?”
阿部稽也哈哈大笑:“我乐意给你小女儿,只不知三公子愿不愿意等她长大!”
叶衫忙拱手朝父亲道:“父王,婚姻之事,合两姓之好,既然大哥已经与可汗联姻,儿子倒不必了。将来儿子愿为父王联姻其它势力!”
奕六韩眸光一亮,不住点头,用力拍了拍三儿子的肩,回头对亲兵们大喝道:“来人,把御赐的描金龙纹箭壶拿来,本王要赏给三公子!此次射猎,唯有三公子当得起这只箭壶!”
叶衫大惊,忙抱拳道:“父王,御赐之物还是应该给大哥!”
叶衡笑道:“你就别谦虚了,父王一早就说过那是射猎的彩头,你的骑射一向比我们都强,何况还射中这样一头传闻中的神鸟。”
说着叶衡跳下马背,接过亲兵拿来的箭壶,亲自捧到叶衫面前递给他。
叶衫欢天喜地地接过箭壶,朝奕六韩拱拱手:“多谢父王!”又朝叶衡拱拱手:“多谢大哥!”
叶衡揽住三弟的肩膀,用力搂了搂,喜不自胜地纵声长笑:“谢什么!这是你该得的!”
又在叶衫耳畔喜滋滋地悄声道:“衫儿,大哥这次得了一个比御赐箭壶珍贵千倍的宝贝!”
叶衫起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拳打在大哥肩膀:“大哥抱得美人归!真是羡煞小弟!”
“那你为何拒婚?我看可汗相当喜爱你,刚才可汗本来要把小女儿许配给你。阿荟那般姿容绝世,她妹妹想必亦是绝代佳人。听说可贺敦原是我们梁国陵州一带著名美人,她生的大女儿都如此美,小女儿只怕更青出于蓝……”
“那女孩才五六岁,我可等不了十年!”叶衫打着哈哈。
叶衡大笑,一拳打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个小皮猴,肯定是有心上人了,从实招来,是哪家的姑娘?”
叶衫左躲右闪,连连告饶:“大哥饶命,若真有心上人,岂敢隐瞒大哥!”
人群外,循哥儿看着大哥和三弟亲密无间地打闹说笑,默默地策马离去。
回到营帐,掀开帐门,他的目光首先落到桌案上放着的那个锦盒,心中一阵剧烈疼痛。
今天早上,赫兰公主离开之前,让人把他送她的银狐坎肩退回来了。
自从赫兰公主伤愈,叶衡每次和她骑马出游,都要叫上循哥儿。
尽管知道大哥和她才是爱侣,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可循哥儿还是很开心能够看见她,听到她天籁般的声音,闻到她近在咫尺的体香。
可是前天,大哥和赫兰荟出游不再邀请他。
他一整天失魂落魄,倚在帐门外的旗杆上遥望。
后来侍女悄悄告诉他:“二公子,今个儿我听清枝说,你总跟着世子他们,世子爷不高兴了,觉得你觊觎他的待嫁妇未婚妻。”
循哥儿心头一股恼恨腾起:是你主动邀请我和你们出游,我连阿荟的手都不敢碰。怎么就觊觎你的待嫁妇了?
循哥儿扯过那件被退回来的坎肩,抓起一把剪刀咬牙切齿地乱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