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知道……”奕六韩叹息一声,剑眉微沉,往后倚靠在床栏上,“衫儿,我只让你母亲禁足两个月,且已交待王府主事的柳姑姑,不许亏待你母亲,这两个月一切供应如常。你母亲不会受委屈,你尽管放心。”
泪水滑下叶衫年轻英俊的脸,他伏地哭道:“那为何连孩儿想见娘亲一眼都不许?”
“傻孩子,我召你回来就是让你见你娘的啊!”奕六韩半是责怪,半是怜爱,“我在信里说了,让你先来衙署见我。谁让你不听话,先去了王府。”
“我……我挂念娘亲……”叶衫委委屈屈地说道。
奕六韩笑起来,抬手让他起来:“父王不怪你,你孝顺你娘,父王高兴。好孩子,跟为父讲讲你练兵的情况,稍后我写一份亲笔谕令,你带着回王府去看望你娘。”
叶衫这才再拜起身,向父王请教军务。
父子俩谈到晚膳时辰,奕六韩知道衫儿急于见母亲,便写了谕令让他回王府。
叶衫将父王亲笔谕令交给柳书盈,柳书盈命人开了薛夫人院的院门,让叶衫进去。
叶衫三两步就冲上了台阶:“娘亲!”
霏霏正要从坐榻上下来,叶衫已经跨进室内,伏地拜倒:“娘亲受委屈了!”
“衫儿!”霏霏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招手让儿子近前细看他,“上午你伤了许多士兵,我还怕你被责罚。”
“儿子无事,娘亲有没有受委屈?”叶衫仰头打量母亲。
“我能有何事,不过就是禁足。”霏霏眼圈微红,不过很快笑起来,问儿子道,“见过你父王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给儿子指教了练兵之事。”叶衫见霏霏气色不错,又环顾一圈,见母亲房里一切如旧,方才稍稍放心。
陪伴霏霏待了数日,叶衫准备回万年县练兵,临走前叮嘱娘亲保重,然后到丞相府衙向父王辞行。
刚踏上父王书房的台阶,就听见“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摔砸在地的声响,接着是奕六韩拍案怒骂的声音:“竟敢杀害本王派去宣旨的使臣,这是要造反么!好啊,本王早就知道他阴蓄异志!于阗!”
“卑职在!”
“去请六部尚书,政事堂议政!”
“是!”
于阗大步流星走出来,看见叶衫,抱拳躬身施了一礼:“三公子!”
叶衫立即还礼,奕六韩在里面听见了,喊道:“衫儿吗?进来!”
叶衫步入书房,跪下问安,瞥了一眼被奕六韩摔在地上的驿报:周霸侯杀了奕六韩派去宣旨的钦差!
“起来,你娘还好吗?”奕六韩问了一句。
“还好,就是思念父王,衣带渐宽。我娘一日不见父王,如隔三秋呢。”叶衫垂首答道。
奕六韩因发怒而纠结的眉峰舒展开来,大笑出声:“你这孩子,恁地会说话!你这是要回万年县吗?”
“正是,是以来向父王辞行!”
“好,那你就去吧,父王这里诸事繁忙,稍后要跟六部尚书议政。”
叶衫低垂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光,突然抬首道:“父王,秦州都督周霸侯欲图谋反吗?”
“杀了朝廷派去的宣旨钦差,这不就是要谋反吗!”一提及此事,奕六韩浓黑修长的剑眉又像两柄利剑般绞到了一起。
“父王,秦州扼守关中要道,西控诸羌,南通巴蜀,东瞰云阳关,当年赵栾在此作乱,听说正是父王和姜尚书等人苦战一年才拿下。若是周霸侯谋反,父王准备派何人前往平叛?”
“稍后政事堂议政再确定平叛主帅。”
“父王,孩儿愿为你挂帅出征,平定叛乱!”叶衫一撩长袍,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向上,目光明亮如炬。
奕六韩微微一震,凝目注视儿子,想起打南唐的时候,叶弼成不来接应,十余万大军主力困在六合,叶衫主动站出来:“父王,我愿率精锐勇士,乘轻舟小舰,偷渡长江!”
这个儿子总是能在最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迎难而上,勇往直前,像极了他当年……
他从来没有痴恋过霏霏,从第一次见到霏霏,就对她没感觉。后来随着时光流逝,才逐渐有了感情。
没想到霏霏却给他生了这么优秀的儿子!
周霸侯杀了钦差后,很快就举起了谋反大旗,他将秦州的百姓和官员召集起来,宣读讨伐奕六韩的檄文。
在檄文中指斥奕六韩逼死三代皇帝,篡夺神器,挟幼主以令天下。
接着举行了誓师大会,迅速派他的长子周淳进攻庸城,次子周邕进攻武平,他自率中军东出云阳关,兵分三路朝京师浩浩荡荡而来。
奕六韩大病初愈,无法亲征,又因为叶衫主动请缨,遂决定让叶衫率领一路兵马前往平叛。
姜希圣本就被任命为秦州都督,原秦州都督周霸侯谋反,姜希圣自然也在挂帅出征之列。
苏葭湄担心平叛之功被叶衫一派独占,遂授意七叔苏岫云在议政时提出,由牙门军都督苏闳率领一路人马与叶衫、姜希圣一同出征。
正好周霸侯也是兵分三路,奕六韩便同意了苏岫云的建言。
叶衫率领自己的铁风军,于凉秋九月到达安信,叶衫预备要在这里调一部分兵马。
安信属于益州管辖,益州刺史徐凌听说叶衫大军驻扎在安信,派了亲兵去迎接,并表示要在清凉山宴请叶衫。
叶衫让那亲兵转达了感谢,并约好了时辰。
到了约定时辰,叶衫将大军驻扎在安信,自带八百亲兵纵马赶到清凉山下。
徐凌在山下一片开阔地设了露天宴席,亲自骑马迎出百里地。
“衍拜见徐世叔!”叶衫远远地下马,拜倒在尘埃里。
徐凌跳下马背,披风猎猎,大步上前扶起叶衫:“世侄快请起!我与你母亲是桑梓同乡,过去我又是你外公的下属,说起来你我颇有渊源呐!”
当年霏霏的父亲薛世荣宴请奕六韩,席间摔杯为号,埋伏的刀斧手冲了出来,奕六韩抱着怀孕的霏霏力战而逃,当时守卫城门的正是徐凌,他背叛了薛世荣,为奕六韩打开城门,从此投入了奕六韩麾下,跟随奕六韩南征北战十多年。
详见第四卷三十九章此情成殇1
叶衫感激不尽,抱拳道:“去年世叔在朝会上提议我为牙门军都督,不想因此触怒大司空苏岫云,他公报私仇,诬陷世叔,致使世叔横遭贬黜,衍好生过意不去。”
徐凌眼底掠过一抹叵测的暗光,迅速眨了眨眼掩饰过去,大力拍打叶衫的肩膀:“欸,苏岫云早看我不顺眼,去年南征时,苏闳就跟我抢功。就算不是为了世侄,苏氏也迟早给我下绊子……世侄不必放在心上,此番平叛,徐某当以麾下兵马助你克成大功!”
说罢携了叶衫的手一同入席,酒过三巡,徐凌将双掌一击,十几位身着红裙的舞女飘然而出。
在乐师的伴奏下,她们巧翻彩袖,轻扭纤腰,翩翩起舞。
突然,乐声一变,身着红裙的舞女们如红花绽放般向四面退开,露出中间花蕊般的一位白裙女子。
她身姿窈窕至极,柔软的纤腰不盈一握,一袭白色舞裙,在一只大鼓上婉转俯仰,裙裾翩跹,轻盈欲飞。
随着乐声节奏越来越快,她的舞姿亦越来越急,盘旋跌宕,缤纷缭乱,舞袖回风,舞裙旋转,袖甩裙飞间,她突然在鼓上一个大翻腰,整个人如扶风之柳,仰身倒下,盈盈一张芙蓉秀面露了出来。
叶衫如被雷电击中,巨大的震惊与意外让他霎时间目瞪口呆。
那是李殊微!
他太过震惊,没有留意到徐凌在一旁注视他,眼里隐隐泛起了寒到极致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