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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章与子同归10

夜色笼罩下的承天门,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城楼外重甲列阵的士兵层层叠叠,刀剑甲胄在火把映照下散发出大片森然炫目的寒光。

无数箭雨飞上了城楼,箭杆上绑着檄文,上面写着苏氏一族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证。

一员士兵捡起一份檄文,小跑到苏岫云面前递给他看。

苏岫云一见帛书上赫然写着他的独子苏霑的名字,深沉老辣如他,也不禁脸色一变。

当年,苏葭湄把七叔唯一的儿子苏霑提拔到虎贲军中历练,希望苏霑能继承当年苏崴的风采,成为一代名将,也好为苏氏一族掌握兵权。

谁知苏霑进入军营后不久,就在军中聚赌,和人发生口角,最后把人打死了。

当时的虎贲军统领是万华,七婶哭着来求苏葭湄,苏葭湄便让万华替苏霑遮掩了过去。

一场人命案就这样草草了结。

苏岫云害怕儿子再闯祸,就把儿子调出军营,授了一个闲职。

之后,苏葭湄一直着力培养族兄苏闳,苏闳逐渐成为苏氏新一代的顶梁大将。

然而这次征伐高句丽,苏闳却因海盗袭击殉难。

苏岫云拿着帛书,手微微颤抖。火把照耀下,帛书上的黑字像一把把尖刀剜着苏岫云的眼睛。

檄文里还历数了苏氏一族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贱买民田,放违规高利贷等等各种罪行。

冷汗顺着苏岫云的脊背流淌而下。

其实这些罪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一家门阀豪族没有这些贪赃枉法的行为呢?

然而让苏岫云不寒而栗的是,吴令禾怎么把苏氏一族干过的不法之事摸得这样一清二楚,在檄文中这样一条条道来!

到底是三朝老臣,苏岫云很快镇定下来,脸上不露任何情绪,转头叫来一名士兵,让他对着城楼下喊话:

“吴令禾,你为了篡夺江山,竟敢捏造罪名,污蔑朝廷宰辅!想当年你妻室丢失兵符,致使叛党作乱,威胁社稷,先帝奕六韩看在你于国有功,赦免你罪。你的妻族卫氏勾结周霸侯,图谋不轨,又贿赂公行,贪墨国库,罪当诛九族!太后苏葭湄看在你镇守越州劳苦功高,特意为你向先帝奕六韩求情,不株连于你!你不念先帝和太后之恩,却反而兴兵犯阙,当真忘恩负义,罪不容诛!”

吴令禾骑在一匹墨黑骏马上,银甲雕翎,目光凝重,勒马而立,仰头看着城楼。

五年前,奕六韩便是在这里一箭穿心射死了他的亲妹妹。

令姬……他最疼爱的妹妹……

他记得令姬小时候最爱吃冰糖葫芦,每次和他去集市,都要央求他给她买冰糖葫芦。

有一次她吃冰糖葫芦时滚落了一个,她正要捡起来,却被行人一脚踩碎,结果她当时就哭了。

而他囊中羞涩,已经花掉了仅有的几文钱,没法再买一串给她,她一直哭个不停,最后他只好厚着脸皮去向卖糖葫芦的老人赊账……

令姬小时候可真馋啊……

因为馋,她喜欢亲自下厨,她做的蜜蜡肘子香嫩滑烂,邻里街坊都爱吃。

她酿的樱桃酒清甜甘醇,她嫁进叶府后仍经常酿了各种果酒给他送去……

她曾经那样羞涩而喜悦地说起她的夫君……

然而,叶昱,你竟这样对她!

你不仅对不起她,还对不起她为你生的儿子!

循哥儿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从未得到过爱与温暖,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对妹妹和外甥的回忆,一幕幕像潮水般汹涌袭来,吴令禾抓紧缰绳,胸中燃起一股怒火,仰头对着城楼大喊:“苏岫云,你篡改先帝遗诏,挟持幼主,专权乱政!苏氏一族连群结党,祸乱朝纲,草菅人命!你趁着先帝大渐病重隔绝内外,排除异己,我今日若不能诛此国贼,愧对天下苍生!”

苏岫云让士兵在城楼上抖开一份黄绢遗诏,用火把照耀着往下喊话:“先帝亲笔遗诏在此,朝武百官均已看过,本相何敢篡改!”

“玉玺在你手里,苏太后又精擅书法,你们二人伪造遗诏岂非举手之劳?!”

“先帝生前曾数次在朝堂上与百官商议,欲立五殿下为储君!且先帝册封五殿下为豫王,豫州乃是京师所在,可见先帝欲立五殿下之意昭然若揭,天下皆知!吴令禾你这个乱臣贼子,你对得起先帝提拔之恩吗!若你现在立即调转兵锋,前往平定魏王之乱,尚可不株连你九族!否则,以你兴师犯阙之罪,你还想保住身家妻女么!”

吴令禾冷冷一笑,心想:老贼,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为魏王而来的!魏王叶衫对我妻女有大恩,我要废黜那个害死我外甥的女人和她的儿子,铲除你这个欺君害民的国贼!

他举起手臂往下一挥,顷刻间,密雷阵雨般的弓弩声响起,黑压压的箭矢遮天蔽日朝城楼上射来,映着火光在夜空里划过无数道凌厉的弧线,苏岫云和百官连忙躲到城垛后面。

战鼓催动,号角齐鸣,城楼下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接着是巨木撞击城门的轰轰巨响。

城楼上的士兵列成几队轮流朝下射击,疾矢如雨,惨叫四起,楼下士兵一批批倒下,然而只要城楼上箭雨稍缓,城下的士兵立刻源源不断地涌上,顶着箭雨,抬着巨木,猛烈地撞击宫门。

城楼上,一名士兵从城墙下跑上来:“左相大人,万统领万峰问你,要不要把薛贵妃和吴王押上城楼?”

苏岫云正伏在墙垛后观望城楼下的战斗,焦急如焚,头也不回地喝骂了一声:“把薛贵妃押来何用?她是魏王的母亲,又不是吴令禾的母亲!”说着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快让万统领把宫妃们的侍卫都撤了,派到城楼上来支援!”

宝华宫,寝殿内烛火乱摇,薛霏霏抱着九岁的小儿子叶徴,不停安抚他:“不怕,不怕,没事的,你衫哥手下有一枝天底下最厉害的铁风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震颤了,叶徴吓得浑身发抖,越发往霏霏的怀里蜷缩进去。

华裳在旁边说道:“去年殿下封王了,是个小王爷了,何况贵妃教过殿下武功,殿下怎么还这样胆小啊!殿下应该要保护母妃了!”

她这样说,其实也是想为自己壮胆,宫外火光冲天,喊杀声一阵阵传进来,宫女太监惊叫着到处乱窜,纷纷传言说叛军攻城了。

开始薛霏霏和华裳以为是叶衫,但后来才听说不是叶衫,而是徐州都督吴令禾。

这时,宫门外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快走!快走!这里不用守了,万统领让你们上城楼!”

接着兵甲铿锵,靴声杂沓,这几个月来团团围住宝华宫的虎贲卫顷刻间一跑而空。

华裳跑出去看了回来,满眼放光:“娘娘,虎贲卫全都走了,宝华宫没人了,要不咱们逃吧!”

霏霏心中一动,腾地站起,须臾,她又搂着儿子慢慢坐了下去:“不,吴令禾应该不会加害咱们的。”

她并不知道叶衫私下结交吴令禾之事,只是直觉吴令禾不会害她。

“我去逮一个宫女问问情况,你看着徵儿。”霏霏将叶徴交给华裳,把长裙卷起来塞进腰间,将广袖绕成圈绑在手臂,利落矫健地跃出宝华宫。

自从三个多月前一队虎贲军突然把宝华宫包围,驱赶走大部分宫女内侍,将霏霏母子囚禁起来,霏霏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从虎贲卫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们一个个都像木胎泥塑,无论霏霏问什么都缄口不言,送饭的宫妇也不允许进来,只准把食盒放在宫门口。

此刻,宝华宫外一片混乱,无数太监宫女奔走呼号、惊慌乱窜,承天门方向浓烟滚滚,喊杀震天,血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霏霏会一点武功,寻常女子打不过她,她随手逮住一名正在逃窜的宫女:“到底怎么回事?叛军从哪来的?”

宫女只觉霏霏的手像铁钳般,她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徐州都督吴令禾……”借着火光一瞧,蓦然惊叫道,“贵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起来。”霏霏手下稍一用力就将她提了起来,“我问你,皇上还未班师么?”

那宫女睁大了眼,战战兢兢地望着薛霏霏:“贵、贵妃,你、你还不知道?皇上已经、已经驾崩了!”

薛霏霏如遭雷击,狠命地抓住那宫女,指甲都掐进了她的肉里,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宫女痛得直尖叫:“娘娘饶命,奴婢何曾胡说,皇上在前线受了重伤,从回京就没上过朝。灵堂就设在德阳殿,娘娘可以自己去看!”

霏霏放开她,踉跄着倒退几步,突然坐在殿阶上,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她原先以为奕六韩还在前线,衫儿在后方作乱,所以皇后把自己母子软禁了。

她万万没想到奕六韩会死!

自从那年她扣押苏葭湄的访客,导致奕六韩遇刺、中毒、失明,以及后来衫儿收买绝色女俘的事情败露,奕六韩就彻底冷落了她。

然而,奕六韩的死讯仍然令霏霏悲痛不已。

她坐在殿阶上掩面哭了许久,哭得昏天黑地,直到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传来,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薛霏霏抹泪站起,只见承天门的方向火光冲天,映得九重宫阙都沉浸在晚霞般的殷红光焰中,嘈杂声、号角声、战鼓声、惨叫声几乎震破耳膜,到处是惊慌乱窜的宫人……

霏霏含悲退回寝宫,见华裳搂着叶徴的肩焦急地出来寻她:“娘娘,你听见了么?好像是承天门破了!”

霏霏点点头,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抽泣。

叶徴吓得抓住霏霏袖子:“娘,你哭了?是坏人打进来了?”

“不怕不怕,娘没哭,是被烟熏了眼睛。”霏霏将儿子搂过来,带着他往殿内走,宫门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兵器碰撞声,马蹄的踩踏声,人们的惨叫呼号……

人喊马嘶、金戈铁马的喧哗一直持续到四更天,叶徴终于支持不住,伏在霏霏怀里慢慢睡着了。

霏霏给儿子掖好锦被,然后坐在梳妆台前,让华裳将她散乱的发髻重新梳理,这时,宫门外传来阵阵金铁铮然和靴声橐橐。

接着,一道劲健有力的脚步声从宫门外逐渐接近寝殿,行走间铠甲的铮然摩擦声,在烛火幽幽的寝殿中回响。

薛霏霏从昏黄的铜镜看见一个披甲按剑的高颀人影出现在门口。

薛霏霏将手悄然伸进袖中,里面有一柄柳叶小刀,当初虎贲军软禁她们母子时,将宫内武器通通搜走,却漏掉了这柄藏于梳妆盒的柳叶小刀。

“徐州都督吴令禾,奉魏王之命,入宫营救薛贵妃!”那个人影突然单膝点地,抱拳半跪。

薛霏霏握紧柳叶刀的手蓦地松开,不敢相信地定定望着镜中屈膝半跪的人影,许久,许久,仿佛有巨大的光辉从天空洒下,将她整个人沐浴其中。

她慢慢转过身,那双美艳妆容也掩不住松弛和细纹的眼眸,绽放出强烈的惊喜与欣慰:“你……你是我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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