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玉井山赐袍
千里之外的玉井山,山横春烟,涧涨新绿,青峰翠峦,鸟鸣花绽。
清晨,琪雅又一次在阿部稽的练刀声中醒来,每日如此。
她懒在床上不想起来,身体里依然残留着昨晚欢爱的酥软,轻嗅着他留在枕上和被窝里的体香,只觉意醉情迷。
这时,外面的练刀声突然停止,琪雅听到说话声,好像是公主派来的侍卫。
琪雅这才赶紧起床,替阿部稽将粥煮上,匆匆梳妆,经过屋门口,她跑到阿部稽身旁:“公主叫我,粥给你煮好了。”
阿部稽正挥刀一个侧劈击在木桩上“铎”,头也不回,面无表情:“知道了。”
“亲我一下嘛!”琪雅跺跺脚,噘着嘴。
刀光流转,阿部稽换了方向进攻,攻势凝滞在中途,举刀定住,英俊的侧颜在晨光中冷峻如冰。
片刻后,他无奈地垂下刀,走过来,揽过琪雅的腰,俯身用嘴碰了碰她的嘴,像蜻蜓掠水般。
琪雅闭目踮脚,启开芳唇,准备迎接深吻,阿部稽却已经走开,“铎”横刀砍向木桩,凌厉犹如电光。
琪雅心里失落,但立刻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最近他每晚都对我很温存的,在床笫间他可是相当热情的,一点也不冷漠。他最近天天练兵、练刀,似乎没怎么见他在想柳书盈,他渐渐会忘了她的。
琪雅一边想着一边跟随歌琳的侍卫走远。
琪雅走后不久,又来了一名侍卫,是苏葭湄的侍卫,说苏葭湄召阿部稽。
阿部稽不等他说完,一回身如同风影般掠进了屋。
侍卫都看愣了:阿部稽头领的轻功练得如此厉害了?
阿部稽随侍卫来到紫光宫的时候,在院子门口遇到了勒内。
勒内一见他,喜出望外,迎了上来:“怎么你也来了?”
“夫人召我,你呢?”阿部稽深邃狭长的灰眸,像阳光照耀下的冰棱,闪动着激动与期待的光。
“也召我了,咦,会是什么事?”勒内奇怪道。
“进去再说。”阿部稽搂着勒内的肩一同往里走。
勒内一边走一边朝公主的屋子那边看了一眼,低声对阿部稽道:“公主一大早就出去了,肯定又是去括廓尔驻地了,听说她经常往那跑,她跟括廓尔这么过从甚密,你觉得汗王真能不介意?”
阿部稽用力拍了拍勒内:“别管这些事儿。咱们只要练好自己的兵,做好自己的事,他们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勒内一向最听阿部稽的话,连忙以手按胸,做了个夸张的服从姿势:“是,阿部稽头领!”
阿部稽一拳捶在勒内胸口,忽然,勒内推他一下,对他眨眨眼睛。
阿部稽一转头,柳书盈乌云叠鬓、绛裙曳烟,袅袅娜娜地行来,屈膝一礼:“夫人有请二位头领。”声音轻柔婉转,有如清风吹箫。
阿部稽盯着她看呆了,一动不动。
柳书盈微抬螓首,轻睇他一眼,眼波流转间,有羞色盈腮,再次重复:“夫人有请头领……”
勒内用力推了阿部稽一下,故意大喊:“阿部稽头领!”
阿部稽猛醒,低下头,跟在柳书盈身后进屋,然而目光始终凝在她水波般迤逦的长裙后摆,她曼妙的身姿宛如水中游鱼,在他灰色的眼睛里摇曳。
“唐虞,快给头领们看座。”苏葭湄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勒内和阿部稽同时施礼,苏葭湄连忙说:“不必多礼,快坐下。”
勒内和阿部稽刚落座,唐虞和柳书盈同时捧着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过来,伴随着苏葭湄的声音:“我给勒内头领做了件长衫,书盈给阿部稽头领做了件长袍,今日叫你们来试试。”
勒内心中一震,飞快抬目,看了苏葭湄一眼。
这一眼,足够他看清她梳着偏髻,脸型精致柔和,肤色洁白如雪,身穿白色轻衫、湖蓝长裙。
他赶紧起身道谢:“有劳夫人!夫人厚意,勒内定会铭记。”
阿部稽也随之起身:“有劳夫人!”
苏葭湄清冷的声音里微带笑意:“阿部稽,你的长袍是书盈做的,我何劳之有?”
阿部稽转头看了书盈一眼,这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勒内见这人一盯着柳书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连忙替他对苏葭湄说:“夫人之劳,在于成人之美,阿部稽头领当然也要感谢夫人。”
苏葭湄一听勒内会用“成人之美”,甚是惊讶佩服,赞道:“勒内头领的汉语进步惊人啊!”
“夫人过奖!”勒内笑道,他自己以前也不知道他学语言的天赋如此之高,几乎是过耳不忘,开口即会。
他们这几句对话,阿部稽不太听得懂,就算听得懂,也没听进去,他整个魂魄都被书盈勾走了。
柳书盈捧着衣物站在旁边,垂首敛目,并不朝他看一眼,然而,她清楚地知道他在看她,她的唇际浅浅绽着一小朵含情的笑,宛如一朵小小的蔷薇在风中轻摇。
苏葭湄看看柳书盈,再看看阿部稽,眼里盛满柔暖的笑意:“旁边有小间,两位头领进去试试衣服吧,不曾量过尺寸,不知合适与否。”
勒内和阿部稽赶紧拿了衣服,掀帘进小间。
小间里随即传来哥俩讨论怎么穿的笑语声,苏葭湄便拿眼睛看柳书盈,柳书盈含笑低首。
须臾后,两位头领穿着崭新的汉服出来了。
他们俩也早已开始蓄发,只是今日都未束发,长发披散。
勒内穿的是一件浅青绸衫,襟袖上有银线绣的云雷纹,衬得他淡蓝色眼睛,颜色更加浅淡,如烟似梦。
阿部稽穿的是宝蓝色交领锦袍,边缘绣着方棋纹,明亮的衣色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面部线条越发英挺,犹如冰雕雪刻。
勒内往自己身上左右看看,带着惊喜道:“夫人真是心灵手巧,完全合身,比我家兰茵做得还合身,而且更舒适,勒内真不知如何感谢夫人!”
苏葭湄淡定地一笑:“合身就好。汗王最看重兄弟情,曾对我说,阿部稽头领就像他的亲哥哥,勒内头领就像他的亲弟弟。夫君的弟弟,当然也是我的弟弟,勒内头领莫要见外了。”
勒内不住点头:“汗王重情重义,对兄弟们更是视同手足,我和阿部稽都跟定了汗王,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勒内扯了阿部稽两下,想让他也说两句奉承话,谁知那家伙只顾看柳书盈,什么都忘了。
苏葭湄也看出来了,赶紧说:“勒内头领,我给你做衣的事,你不要传扬出去,让其他头领知道了,会说我偏心。我偏心,也就是汗王偏心,这对汗王团结众心有所不利。你去小间将衣服脱下来吧,回家之后跟兰茵说好,以后再穿的时候,就说是兰茵做的。”
“是,夫人!勒内明白!”勒内以手抚胸,马上又做了个拱手的动作,一下子将野利人和汉人的礼节都用上了,苏葭湄被他逗得浅浅一笑。
那样清丽的笑容,宛如一朵素白的莲花从冰雪里开出来,看得勒内心跳不觉漏了半拍。
怔了怔,见苏葭湄诧异地望着自己,勒内才想起来苏葭湄让他把衣服先脱下,连忙转身进了小间。
阿部稽也要跟上,苏葭湄叫住他:“阿部稽头领,你没有汉人妻子,琪雅又不会做汉服。你的衣服就说是我做的,不要说是书盈做的,以免你妻子不悦。”
阿部稽以手抚胸:“是,我知道了,夫人。”
“你不必脱了,就穿着回去吧。”苏葭湄说着起身进了内室,留下一句,“书盈为你做袍十分用心又辛苦,你好好感谢她。”
唐虞也知趣地出屋到院子里去了。
勒内在小间脱下长衫后,刻意待着不出去。
如此,外间只剩了阿部稽和柳书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