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变态的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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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出现蒙蒙曙光,山间腾起淡淡雾气,透过缥缈的晨雾,可见玉井山处处浓烟,漫山遍野都是折断的旗帜、插满箭矢的尸体、被滚木乱石碾碎的断肢残骸,凝固的鲜血、脑浆、肚肠将草坡染成奇异的颜色。
有些尸身滚落到山涧里,溪水被染红,变成一道道血泊,在晨风下泛起点点猩红的涟漪。
晨风卷起木叶,拂过树梢,掠过草坡上大片狼藉的尸身,呼啸着扫过血战过后的山岭。
已经攻上紫光宫的士兵们黑压压地站在山上山下,将紫光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却谁也不敢踏进紫光宫院子一步,只是屏息凝气,一个个像木雕泥塑般坚守待命。
一乘肩舆被四个彪形大汉慢慢地抬上了紫光宫,一队盔甲鲜明、龙精虎猛的兵士簇拥着一个锦衣貂裘的中年男子下了肩舆。
明明已值初春,这男子却仿佛怕冷得很,将貂裘裹得紧紧的,风帽上那一圈油光水滑的紫貂毛,在山风里飘动,像一道紫色光环映出他苍白的脸,俊秀容颜隐隐带着一股病态和戾气。
这股病态和戾气,在看到紫光宫前院那道白衣绿裙的小小身影时,散去稍许,阴郁的眸子里骤然跳动两簇激动的火焰。
男子胸膛起伏,往前急急跨了几步,这时方可看出来,这贵气逼人的男子,竟是个跛子。
他便是天柱大将军苏崴的三弟,苏峻。他是庶出之子,两个兄长苏崴和苏峋皆是嫡出。而他又是个跛子,自幼残疾,习武骑马都比不过兄长们,一直被父兄蔑视、排挤,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直到前两年,二哥苏峋暴病而卒,大哥苏崴不得不启用他,他才慢慢踏入仕途。那时,他已三十四岁。
在那之前,他被父兄弃置在武弘苏氏的老家。
已过而立的男子,终日无所事事,秦楼楚馆、勾栏瓦肆,处处是他一瘸一拐的空虚身影。
那日他又是宿醉归来,陌上花开,路过田庄时,看见一列车队,皆是雕漆彩绘的豪华车辆。
其中一乘油壁香车尤为显眼,车身镂金错银,车帷是华贵的银丝缠枝鲛绡,一看就不像是武弘乡下的,倒像是从京城里来的。
前几日刚下过雨,车队陷进了泥里,车夫下来推车。
这时,鲛绡车帘掀起一角。
柳色如烟,花飞似梦。
他看见车窗里露出一张小脸,晶莹秀美像一朵小小的白梅,头梳双丫,待字闺中的发型,越发显得清纯娇美,粉娇玉嫩。
尤其是女孩的眼神,落寞,孤冷,令人想到月下寒蕊,山中幽兰。
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女孩,会有那样孤寂凄凉的眼神?
车被推出了泥泞,往前启动,很快消失在田间小道。
他跛着足追了几步,终于放弃,立于陌上,任花开满眼,心底的惆怅迤逦蔓延。
慢慢走回苏氏山庄,他从侧门进去,绕过车棚,顿时惊呆了:刚才见到的那队车辆,就停在自己家的车棚。
那个女孩是……
他急忙地往大哥住的那一片院落而去,急迫间一瘸一拐得更加厉害,就在一处小院门口,他看见了她,她背着一个行囊,紧随着几名仆妇。
仆妇屡次要帮她拿行囊,她将行囊抱得更紧,坚决不肯让别人拿,不知那行囊里有何宝贝。
可是她生得单薄瘦小,那黄绨菊纹行囊背在她肩上显得分外沉重巨大。
然而,她走路的步履却不曾稍缓,身上不带丝毫弱柳扶风,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坚韧和力量。
小小的身影,背着大大的行囊,紧紧跟着管家和仆妇的大步伐,竟是半步都不肯落后。
她住的梨花院,一片香雪海。她素衣白裙行于片片皎洁的梨云香海中,步履飞快,衣袂带风,线条精致的侧影,冰冷倔强。
这时,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步履匆匆间,一转眸,看见了他,却只是冷冷一扫而过。
那样冷的一眼。
他顿时自卑地绷紧身体,笔直地站立,生怕她看出他的跛足。
等管家出来之后,他打听明白了,她是大哥的二女儿,苏葭湄。
他只记得大哥有个长女苏浅吟,美艳绝伦,骄横跋扈,每次看见她,他都不敢抬头。
而大哥的二女儿,从来都是没有存在感的,他印象中,每次年节与大哥一家宴饮,苏葭湄都是既不笑,也不说话,默默待在最不引人注意的一隅。
因此他从来没注意过她,却没想到,她已经出落成这样的美人了。
只可惜,身形过于单薄,可以想象,若是她再高一点,再丰腴一点,姿容绝不会输给苏浅吟。
大哥为什么把女儿赶回武弘老家了?
是她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大哥?
他百思不解。
第二日,他又去梨花院,却看见几个仆役将大捆大捆的书,搬进梨花院。
“这是作甚?”他问。
“二小姐从藏书阁那边搬来的书。”一个仆役擦着额头的汗水答道。
他心中十分惊异:一个小姑娘,要看这么多书?她这是要住下了,不回京城了?
他往院中看了一眼,正看见一个仆役掀起书房的竹帘,一道白裙的身影正蹲在里面,整理书册。
梨花一片片飘落,如轻盈的雪。
隔着洁白晶莹的梨花雪,他看见那道白裙身影,利落地蹲下、站起、走开。
她的侍女只负责拿着一面绢巾,将每本书擦拭干净,再递给她。整理分类,都是由她自己完成。
这样的整理,差不多用了一整天。
他晚间再来时,听到浴室的水声。
她忙了一天,这时在沐浴。
他听着那不时响起的水声,不知道站着听了多久,直到月上柳梢,清光遍地。
这沐浴的水声,也不知听了多少天,直到他有天终于按捺不住。
他悄悄打点了她的侍女,那小姑娘见了金锞子,眼珠都不会动了。
然后他突然出现在她的浴室。
她先是瞪大了眼,护住了胸,却没有叫出来。
他尽量脚步整齐地靠近,然而,他还是看见她将目光落在他的脚上。
他心里忽然就有戾气逼上,阴郁的眸子里摇曳着鬼火。
他靠近她的浴桶边缘,阴恻恻地问:“你每日沐浴这么久,是在自渎吗?”
她一惊,羞恼之色染红了面庞,娇美动人。
“何苦,三叔可以帮你啊。”他将脸贴近她,耳厮鬓摩,浴桶蒸腾的水汽里,他模糊的脸笑得有些扭曲,“我小时候,你父亲拿我当靶子练扫腿功,踢坏了我的髌骨,帮了我的大忙,从此我不用血洒边关,也不用游宦异乡,如今我这富贵闲人,正好陪你欢愉,回报你父亲大恩……”
“你敢碰我一下,父亲绝不会饶你。”她脊背紧贴浴桶边缘,嘴唇颤抖,宛如风中花瓣。
“你父亲不要你了,都把你赶回老家了,你还指望他救你?”苏峻笑得越发淫邪,手顺着她的脖颈,滑到水里。
她浑身颤抖,恨意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的身体:“皇上选妃,大娘怕我抢了浅吟姐姐的风头,才怂恿父亲送我走。不是父亲不要我。”
“那又有什么区别?”苏峻猥亵地笑着,手在她柔嫩水滑的肌肤上肆意游走,“不能进宫做娘娘了,正好可以让叔来疼你。”
“浅吟姐姐都做了皇妃,你以为父亲会浪费我这个女儿吗?父亲要把我嫁给临江王,如果他发现我不是完璧,他会把你千刀万剐的!”她一字字说,双目燃烧着怒焰,然而毕竟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她声音颤栗,整个人缩在浴桶边缘,在蒸腾的水雾中瑟瑟发抖。
他的手突然停住,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她说得没错,大哥的确会那样做。
一想到大哥的强悍,他畏缩了。
不久后,她被大哥接回了京城,他以为她真要嫁给临江王。
然而,后来他听人说,临江王娶了叶振伦的三女儿。
他方才明白过来她在骗他!她小小年纪,居然敢对他使诈!
如今,大哥终于死了。
大哥的一切都是他的了,他继承了大哥的旧地盘,将大哥的旧部收入麾下,现在,轮到大哥的女儿了。
这次,她可别再想逃出他的手心!
紫光宫前院的柳枝在风中飘舞,她站在柳树下,山风吹起她白色轻衫、湖绿纱裙,裙上绣着小朵梨花,裙摆在风里蓬起来,宛若片片落花在碧水中流转。
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孤傲,清冷,娇小。
却成熟了许多,发髻高绾,眉黛浅描,绛唇轻点,且故意点得比原来的唇形更小,让那嫣红的一点,在素白如雪的面上显得更加妩媚。
“湄儿,你最怕冷的,怎么站在风里……”他解下身上紫貂裘,替她裹上,隔着紫貂将她紧紧拥抱,闭上眼睛,任柳条参差,在视野里变幻,深深地呼吸属于她身体的,他所熟悉的香气。
真想就这样抱住她不放,然而,她父亲的旧部们在看着,他只能借着给她穿貂裘之际,用力地抱一下她,却不敢久拥,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三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苏葭湄拢了拢身上紫貂,清澈眸子望着苏峻。
苏峻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听说你嫁人了?你那夫君呢?丢下你跑了?”
苏葭湄凄恻一笑:“夫君?你是说给我留下五名侍卫,给那个野利公主留下一百多名侍卫的夫君?”
苏峻细看苏葭湄一眼,只见苏葭湄眼中的凄怨不像装的,再一想甘婉蘅向他汇报过的情况,心中更是疼惜:“他对你不好?”
苏葭湄垂首不语。
“跟三叔走,三叔疼你。”苏峻眼底闪过暧昧的光影,“来,见见你父亲的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