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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反间计

赤城失守的消息传到时,苏峻正和裴闻初在正堂议事。

报讯的士兵脸色惨白、跌跌撞撞跑进来,伏地哭喊:“敌军退兵时,杜将军奉命出城追击,在渡过瑞河时,上游忽有洪峰泻下,河水暴涨,浮桥被冲垮,杜将军手下兵将全部淹死,无一幸存!敌军退兵之前埋伏了一部分兵马在赤城北门外,趁着城内空虚,攻陷了北门,一拥而入,赤城失守。”

苏峻不敢相信,以为听错,竟笑了起来,指着那报讯士兵:“哈哈,你,你在开玩笑吧,啊哈哈,你是逗乐的吧?”

裴闻初面无人色,两眼发直,半晌没说出话来。

苏峻笑了好久,突然从坐榻上一瘸一拐地下来,扑向裴闻初,发疯般摇晃他:“你给我出的好计!”

裴闻初被苏峻摇晃得须发乱舞,花白的鬓发披了一脸,他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起来,忽然推开苏峻,锐利的眼神刀子般戳向苏峻:“我给你出的计,你是不是告诉那个女人了?!”

苏峻一愣。

裴闻初甩动袍袖,跌足怒叹:“溺于内帷,惑于女色,竖子难成大事,可惜了我的良策!”

苏峻恼羞成怒,一把揪住裴闻初的衣襟:“胡说!湄儿足不出户,如何能将消息送出去?”

“二小姐和侯本中新纳的那个妾李元秋不是一直来往吗?”裴闻初冷笑。

苏峻大惊失色:“你是说,军机是通过李元秋传出去的?”

“不是她还能是谁!”裴闻初跌足痛声道,“三将军啊,我早跟你说了要防着她,你为何就是不听!”

“湄儿又不是外人,她是我们苏家人!”苏峻喊道,仍然不敢相信。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给叶振伦的儿子,就是叶家人了!这个道理将军如何不明白!”

“可是湄儿的夫君对她并不好,她何必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出卖家族!”

“好不好那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不管怎么说,二小姐已是叶家儿媳!

而且,霍荻去押送粮草至今未归,我怀疑二小姐是派他策反葛冲去了。”

苏峻睁大眼,恐惧地连连趔趄后退,周身窜起一股股寒栗:湄儿当真这么可怕?她在我面前都是装的?她会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夫君,背叛家族?……

“她是天柱之女,我们若杀了她,她父亲旧部必反。”裴闻初痛心疾首、语重心长地力劝,“但是,三将军可以将她软禁起来,派重兵把守她所居住的后院,不令她交通外界三将军啊,切勿再惑于美色了!”

苏峻默默颔首,眼底燃着幽暗的火光。

暴雨初停,落红满径。

和风徐徐吹拂花木,雨后的露水纷纷摇落,映着阳光,闪耀着绮丽的五彩光芒。

苏葭湄坐在院中石桌边看书,白衫素裙,玉手托腮,轻风吹起她衫裙飘飘,说不尽的幽姿仙韵,仪态清婉。

忽然间,这幅雨后春光佳人图,被凛冽的刀剑寒光划破。

靴声橐橐、兵器铿锵,院中拥进来两队卫兵,将整座院落包围。

苏葭湄眼角余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一紧,知道是自己传消息之事败露了。

脊背有寒意爬上,但她依然相当镇定,低头静静看书,连衣角都不见丝毫颤动。

她看见那双一瘸一拐的脚,停在了面前。

这才抬首,明眸如水,笑靥轻绽,唤了一声:“三叔。”

暴雨初停的午后,阳光透过烟霭洒下,她浅浅的笑容犹如珠玉流转,娇美动人,一声媚入骨的“三叔”,几乎让他无法自持,恨不能马上将她压在身下。

五日斋戒已结束,他本想着今晚把她弄上床,现在既然发现她是内奸,他更加要好好淫虐她!

脑海里浮现出各种惩罚她的变态淫图,他一把将她拧起来:“赤城失守了!赤城守将出城追击时,瑞河涨水,全军覆没!说,是不是你将裴卿的计谋传了出去?!”

苏葭湄在他眼底看到了下流而又邪恶的暗火,心中害怕,但还是保持着冷静:“瑞河在赤城外的河段很浅,而且有临时浮桥,杜将军的人马怎么会被淹死?”

“当然是敌军在上游拦河筑坝了,趁我军渡河时决堤放水,水淹大军。”

“可是,若杜将军不出城追击,又怎会被敌军水淹?是谁给三叔出的计策,让杜将军出城追击?若不出城,就凭赤城金城汤池、易守难攻,哪里会失守?”

苏葭湄一席话说完,苏峻震骇无语,目瞪口呆。

苏葭湄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道:“三叔再想,当初若不是此人让三叔去劫粮,卢杰将军怎会被生擒?

若不是此人劝三叔派救兵去救赤城,又怎会中了敌人埋伏,折了三叔上万兵马?

又是此人,建议三叔加派粮仓的守卫,结果第二日粮仓就走水了。

粮仓走水后,三叔派人到后方去催粮,往常送往庸城的粮草都走修容道,从未有失。结果此人突然建议改走白坡镇,粮草便被劫了。

世上哪会有这么多巧合,此人所谋每一计、每一策,简直都像是专为敌军获胜而设!”

苏峻越听越心惊,脸上神色剧烈变幻。

苏葭湄住了口,让他自己消化一下。

过了一会,苏葭湄才继续道,“我听说,这裴闻初当初在朝中曾是叶明德的门生,后来很蹊跷地就被贬黜了,下放为寅州主薄,恰好在三叔府中做事。

这也太巧了吧,倒像是叶氏故意安插在三叔身边的一枚棋子……”苏葭湄又添一记重锤。

叶明德,叶振伦的大哥,奕六韩的大伯

这句话几乎如最后的惊雷,苏峻脸色大变,裴闻初确实对被贬一事讳莫如深,苏峻问过他:“你既是叶明德的门生,叶明德为何不上书力保你。”

裴闻初的神情恨之入骨,冷笑道:“还保我?他不落井下石就是我的万幸了。”

现在一回忆,裴闻初说这话时仇恨的表情,越想越觉得夸张而不真实。

苏峻顿时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抹可怕的狠色。

“三叔可知道,我在玉井山时,那叶三郎是如何纵容他的宠妾欺凌我的吗?”

苏葭湄忽然垂泪道,“我当真那么贱,为了这样的男人出卖家族?

我是武弘苏家的女儿,我父亲是威震朔漠的天柱大将军,父亲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却被暴君不经审讯就诛杀。

而且就在浅吟姐姐寝宫杀了父亲,害得浅吟姐姐惊吓过度、滑胎流产,我们家被满门抄斩,我的四个弟弟死于暴君之手。

我和三妹四妹在掖庭里被毒打,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若不是一位父亲的故人将我救出,我现在不知是否还活在世上。

三叔,我比谁都恨那暴君,惟愿三叔能打败梁军、血洗京师,为我父亲报仇,为我死去的四个幼弟报仇,为我在掖庭受苦的姐妹报仇!

裴闻初反咬我是内奸,是为了给他自己开脱,好继续潜伏在三叔身边啊望三叔明鉴!”

苏葭湄深深地屈膝拜下去。

苏峻赶紧扶起她,怜惜道:“湄儿,我冤枉你了!对不起,你别怪三叔!”

他安慰着她,手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又从她的后背滑到她的臀,隔着一层薄裙揉捏着。

苏葭湄连忙挣脱,退开几步,“三叔,我今日葵水,你离我远一些,免得阴血不祥,有碍大军得胜。”葵水,古语的月经

“什么?”苏峻失声道。

“嗯。”苏葭湄点点头,轻声道,“三叔,如今正是大战之际,望三叔以帝业为重。”

苏峻简直快要压不住体内乱窜的邪火,好容易五日斋戒结束,没想到她又葵水。

然而,阴血不祥,妻妾经期,做丈夫的都要尽量避开,何况如今正是战时,打仗时最忌不祥之征。

好吧,那就再等七日。

当晚,苏峻部下全都沸腾了:苏峻最信任的谋士裴闻初被杀了!而且杀的过程极其残忍,先是被穿了鼻孔扔进牛圈,之后又被挖了眼睛,断了四肢,做成人彘,扔进了茅厕。

裴闻初一直是苏峻最信任的谋士,最后竟是此等结局。苏峻麾下其它属吏,一时间人心浮动、人人自危。

接下来的几日,接连有快马来报,刚刚攻陷赤城的敌军,和另一条线路的王赫部下,在赤城外会师,大军浩浩荡荡正向庸城开来。

整个庸城沸反盈天,人心惶惶。苏峻的部下都来劝苏峻赶紧退出庸城,向北边洧阳郡逃亡。

洧河辽阔,渡河之后,撤掉河桥,郡城坚厚,足以固守。

苏葭湄一听是往洧阳郡逃亡,不是逃向她父亲旧部所在的那几个郡县,便劝苏峻:“大丈夫当死里求生,败中取胜,方不负七尺之躯。今有小挫,便思怯逃,岂不有愧于苏氏祖宗。

我军在庸城尚有几万兵马,庸城城非不高,池非不深,为何要弃此重镇,去那个多年未闻修缮、城防废弛的洧阳郡。

而且洧阳郡又非屯粮之所,城内粮草是否足用尚未可知。

霍大哥去押送粮草,算算日子也该到了,霍大哥武功高强、办事稳妥,只要粮草一到,庸城守个数月不成问题。

届时,我父亲旧部的援兵大集,必能擒叶振伦的儿子于马下。”

苏峻被她一激,便决定死守庸城,不准部下再提出逃之事。

不久,庸城便被围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一般。

苏峻登城而望,只觉整个大地都在摇晃,成千上万的铁骑挟着奔雷之势,犹如漫天乌云直压过来,林立的刀枪在阳光下闪耀着凛冽的寒光。

甲光四射,刀枪耀日,铁骑似龙,猛士如虎。

大片旌旗飘扬浮动在黑色的铁甲潮水上,宛如海面上的锦帆。

其中有一面最大的巨幅大纛,被一员身如巨塔的彪形大汉,扛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黑丝绣金的大纛,上书斗大的“叶”字,在风中啪啪地舞动,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刺痛了苏峻的眼睛。

他微微眯了眼,望向大纛下乘白马的年轻统帅。

虽然隔着很远,苏峻依然能感觉到,一股摄人魂魄的威严与强悍,从那年轻统帅身上发出。

身边铁塔般的扛旗大汉,也丝毫掩不去这位年轻统帅的气势。

那便是湄儿的夫君了吧?

没想到湄儿的夫君是这般气宇轩昂、雄姿英发。

苏峻胸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心想:哈,今晚我就睡你的女人!今天是第七天了,湄儿的葵水应该结束了。叶三郎,今晚我要把你的女人弄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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