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旧情复燃
宁眉初被他打得身子一歪,砰地摔在院子里的石砖地上,碧梧院的丫鬟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蜂拥过来扶宁眉初,纷纷哭喊,“少夫人!少夫人!这是怎么了?!二少爷,你息怒!有什么话好好说!”
叶翎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突,强忍了怒火,也不看宁眉初一眼,大步走开,直接推开东厢的门,进了甘婉蘅的房间。
“二少爷干嘛打少夫人……”明烛橘红的光晕中,一道曼妙无双的倩影,轻摆腰肢,长裙翩然,迎上前来,替叶翎卸掉身上的明光铠,纤手轻柔如羽雪轻粘,一壁柔声劝道,“何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甘婉蘅刚把盔甲放好,叶翎一把揪住她衣襟,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是说,三少夫人和野利女人势同水火,三弟必然会后院起火吗!这下可好,他妻妾和谐,娇妻美妾要一同陪伴他去温泉山庄了!”
“二少爷别急,你把事情经过慢慢说来。”甘婉蘅为叶翎脱下穿在盔甲里的内衬,为他捧来一件家常睡袍,抖开来轻轻为他披上。
叶翎拢了拢袍子,在椅中坐下,顺手将甘婉蘅抱在了膝上,将今晚的事跟她转述一遍。
烛光轻摇,甘婉蘅静静听着,心里暗暗纳罕:苏葭湄何时变得如此大度?想当初,她为了除掉我,可谓费尽心机。
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太爱那个男人,可以为他做出任何牺牲和让步。二是,她心机极深,野心极大,时机未到之前,可以为了长远的大局,作出牺牲和让步。
“妻妾和谐,只是表面。”甘婉蘅勾住叶翎脖颈,眼波潋滟流转,“二少爷你想,如果三少夫人现在和野利妾计较,三少爷必然护着野利妾,得罪父亲,对三少爷不利,也就是对三少夫人不利。”
“三少夫人如此智慧明理,只怕,老三靠着这个妻子,将来必得父亲盛宠……”一层阴狠的戾气如夜雾般在叶翎眼中弥漫。
“别忘了,还有个野利妾呢!”甘婉蘅荡起一抹妩媚的冷笑,“在玉井山时,三少夫人假她之手除掉我,她为人当枪,却一点都不知情呢。这个胸大无脑的犬羊贱种,咱们大可以利用她做文章!”
“对了,我让你收买的那个人……”甘婉蘅忽然媚眼一转,抚着叶翎的尖瘦脸,问道。
“这你放心,已经成了!”提到这件事,叶翎阴霾沉沉的脸,方才有了一丝笑意,“真没想到,他从小一起玩大的兄弟,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我买通……”
迎晖院后苑,重重树影中,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弯腰捂着肚子飞奔,龇牙咧嘴地发出嘶嘶声。
忽然斜刺里伸过来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被捂回了喉咙,她骇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拼命挣扎,却被对方铁钳般的臂膀牢牢抱住,拖进了树林,摁在树干上。
冷月清辉从树叶间漏下,照在对方脸上,满脸血污,蜷曲的络腮胡,被干涸的血纠结在两颊,只露出一双邪肆的深蓝眼睛。
唐虞认出了这双眼睛,顿时如案板上的鱼一样浑身乱摆,被捂住的嘴发出惊恐的呜呜声,瞳孔因恐惧而剧烈收缩。
他捂紧她的嘴,雄壮的身体围住她,用络腮胡在她脸上蹭着,“唐虞,想不想我……”
她的嘴被他紧紧捂住,强烈的情绪在喉咙里滚动,只是出不来。这股奔腾的血气冲上眼睛,化作一层灼热的眼泪,大颗地滚落,打在他的手上。
他突然放开手,在她的尖叫迸出之前,猛地吻住了她的嘴,将她所有的恐惧、怒骂、怨恨通通都堵了回去。
“唐虞,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她被他吻得呼吸困难、几乎晕倒,腹部的剧痛再次剧烈地发作起来,豆大的冷汗一颗颗往下掉。
“快放开我……我肚子好痛……”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身子一软,倒在他的臂弯里。
“你这个傻丫头,是不是又吃坏肚子了。”他搂着她靠着树干坐下去,“你以前就经常闹肚子,只要看不见你,肯定就是如厕去了。”
他用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平坦的腹部,缓缓地揉着,“好一点了吗?现在还疼吗?”
她突然又开始挣扎,胸口剧烈起伏:“你放开我!汗王出这么大事,你在这里作甚?!”
他紧紧抱住她,俯在她耳畔深情低语,“汗王在我心中哪里比得上你……”
“你在说什么?!”唐虞拼命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双臂如铁钳般将她牢牢箍住,半点也挣脱不了,反而由于用力过猛,腹部又一次绞痛,她咬牙忍着痛,怒声叱道:“是你不要我了,现在又来说这种话!”
“你怀了洪老二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要你!”
“我没想要那个孩子,我根本就没想要那个孩子!”她悲怒至极,死命地挣扎,却被他牢牢抱住,无法动弹。
“我知道,我后来知道了,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唐虞……”他不住地在她发丝嗅着,扳过她的脸吻着,“唐虞,你能原谅我吗?我娶了那个野利女人才发现你的好,才知道,原来我……我早已爱上你了。”
犹如雷电轰击在头顶,唐虞浑身巨震,脑子里嗡嗡地绞成一团乱麻,腹部的疼痛远去了,所有的感觉都远去了,唯有剧烈的震撼,在身体里反反复复地回响着,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我爱你,唐虞……”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真的吗?
世上也有人爱着她唐虞?
她一直以为,她是没人爱的,她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像柳书盈那样被人深爱了,别说被阿部稽那样优秀的人深爱,哪怕被一个平庸的男人深爱,对于她唐虞来说,亦是一种奢望吧?
他真的……爱着她?
但是,慢着!
一年前的回忆慢慢涌了上来,每个夜晚他只知发泄,对她毫无怜惜。
他像使唤骡子一样使唤她,做饭、浆洗、挑水、洒扫,只要她动作慢了或者做错了什么,他就是一顿打骂。
他压根就没把她当人啊,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就已经那样对她。
这样的男人,真的会爱上她?
可是,他为何骗她?他有什么必要骗她?
他是公主的人,自有公主提携,她唐虞在汗王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就算是苏夫人,也不可能比得上公主对汗王的影响力。
他有什么必要骗她呢?
夜风掠过梧桐林,发出悠远的哗哗声,他低沉凄迷的声音还在耳畔缭绕着,像烟雾般久久不散,往她的耳洞深处、大脑深处、灵魂深处钻进去:
“唐虞,是我对不住你,原谅我好吗?我好后悔啊,可是,你已经是苏夫人的侍女,我不可能再把你要回来,多少个夜晚我喊着你的名字,后悔得肝肠寸断。
你好几次如厕都撞上我,你以为真有那么巧,那是因为我一直在你附近徘徊,只希望能够见你一面,看着你像惊慌的小兔子扑到我怀里来。
我真想抱住你再也不放,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啊!唐虞,让我抱着你,我要这样抱着你,永远也不放开!”
面对他柔肠百转的表白,她疯了一样捂着耳朵,抱着脑袋,拼命地摇头,无法承受般放声哭喊:“别说了!别说了!你别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