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只因爱你
许久,吴香凝未发一语。浓重的阴霾像乌云般遮住了她眼里的光彩,末了,她责备地横了儿子一眼,“为娘早告诉过你,要找一个有宜男之相的女子,你却找了一个来历不明的……”
“母亲,婉儿在玉井山住过,很了解三弟和他那些兄弟的恩怨,多亏了她,我才能在三弟身边安插暗线……”叶翎朝门外看了看,低声对母亲道。
“那个人真的可靠?他不会是将计就计,引我们上钩吧?”
“母亲放心,我并未全然信任他。”叶翎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我现在不要他做任何事,慢慢地考验他,等到时机合适再用他。”
吴香凝颔首,眼里终于有了一抹赞赏,未几,又道,“婉儿那孩子,果然有些头脑。可是,你若迟迟无后,就算你父亲真能封异姓王,将来这王爵亦是别人的,咱们千辛万苦得到的一切,岂不都成了为人作嫁。”
叶翎阴冷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愧色,深觉对不住母亲,看见母亲难受,比什么都令他心痛。从小他勤习武艺、发奋读书,都是想为母亲争一口气。
母亲是奴婢扶正的,在世家大族未免给人看不起。
慢慢的,由于叶东池失了父宠,由于两个女儿一个为帝妃、一个为王妃,吴香凝在大家族的地位才逐步稳固。
吴香凝叹口气,疼爱地对儿子道,“赵氏当权时,你父亲深自韬晦、厉行节俭,只准你们纳两个妾,多的都不许。如今太后临朝,我跟你父亲说一说,今后你广纳妾室,多施雨露,早点延嗣……”
“是,母亲。”
母子俩正聊着,外面有人轻声禀报,卢大娘过来了。
“快叫进来。”
卢大娘是迎晖院的粗使婆子,吴香凝安插的眼线。
卢大娘将叶振伦亲自去迎晖院的事禀告了,并转述了叶振伦对歌琳和吴令姬的训话。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吴香凝未置可否,打发卢大娘先回去,虽然只是个连正房门都不能踏进的粗使婆子,但消失太久毕竟不妥。
卢大娘一走,吴香凝眼中忽有狠戾的冷光划过,“若查出元凶首恶,让她用命来尝好,咱们就让那野利女人当元凶首恶。”
“可是,我听说那个野利女人,虽野蛮无礼,却应该不会下手去害三少夫人和孩子……”
“她不会害,咱们还不会栽赃么?”吴香凝笑得阴毒冷媚,“一旦成功,咱们可是一箭双雕。老三的孩子没了,老三的爱妾成了罪魁祸首。一旦你父亲责罚野利女人,老三还不和你父亲拼命?”
“咱们要如何栽赃呢?一旦败露,父亲绝不会轻饶。”
“等我想一想,明日把你令姬表妹叫来……”
咬牙闭目,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苏葭湄放下药碗。接过书盈递上的手绢擦嘴,又在唐虞呈上的点心盒里,挑了一枚糖霜冬瓜,拈进嘴里,“唐虞,你也真是费心,还特意到东市的颐香斋去为我买点心。叶府的膳房什么点心没有?”
书盈笑道,“这蹄子是想跑出去玩儿吧。去了那么久,回来时点心都碎了好多块。”
“哪、哪有……”唐虞慌乱地说,脸上浮起了红晕,眼神躲闪,“我没有……”慌慌张张收拾了点心盒出去了。
奇怪地望着唐虞的背影,苏葭湄侧首问书盈,“你觉不觉得,唐虞最近有些不对劲。”
“是么?”书盈收拾药碗,“哪里不对劲呢?”
“若是以前,你拿她取笑,她必会还击。而且,她以前话可多了,去一趟街市回来,必会不停地叨咕所见所闻。可是今日……”苏葭湄黛眉轻颦。
书盈刚用托盘端着空碗出去,迎面奕六韩进来了,书盈道,“三少爷!”
苏葭湄忙拿了一卷书册,歪在床榻的绣纹引枕上,对着床榻边的青铜鸟形烛台看书。
熟悉的劲健脚步声进来了,她也未抬头,翻着书页,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光线。
“小湄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喝?”他笑嘻嘻道,涎着脸,一副殷勤讨好的样子。
苏葭湄未理睬。
“小湄累不累?我给你推拿?”说着上前给她捏肩捶背。
苏葭湄扭了扭身子,坐直了道,“别碰我。”
“腿酸不酸?我给你捶腿?”说罢蹲下来就给她捶腿,一边捶一边顺势乱摸。
苏葭湄收回腿,抱膝坐着,“有何事求我,直说。”
奕六韩也坐下搂住她的肩,亲密道,“想不想沐浴?我给你搓背?”
“我已沐浴过了,有何事,说吧。”
奕六韩将手轻轻放在她腹部,“没啥事,你有我的孩子了,我还不该伺候你吗?”
苏葭湄冷笑,“这个孩子真让你欢喜,还是让你愧疚?觉得对不住她?”
“哪有,我当然欢喜。”他捧起她的脸,“小湄,我是不想让她太刺心。我能不欢喜吗,就要做父亲了!谢谢你,小湄。”
他吻上她光洁的额头,柔软如羽毛、轻盈如雨滴的吻,从挺秀的鼻梁一路滑下,却从唇边掠过,蔓延到另一边玉颊。再从她的脸颊边,游走到鬓边,又在耳垂下久久停留,如蝴蝶停在花瓣……
他的气息,带着他所独有的清新香气,将她整个人包裹萦绕。
刹那间,她仿佛陷入了花海,柔软而迷醉的感觉一阵阵漫过全身。
他的唇如同一只顽皮的蝴蝶,并不急于到她的芳唇里去采蜜,而是在她嘴唇周围,脸颊两侧,一点点地侵袭,仿佛攻占领地之前的迂回包抄。
接着,他伸出两指,轻轻摁在她的唇上。
她剧烈一颤,难以言喻的心动与柔情漫卷袭来。
她最爱的动作,小湄的专属。
他笑了,带着征服领地的霸气与得意,声音低沉而魅惑,“一起去沐浴吧,从未跟小湄洗过鸳鸯浴。”
迎晖院有浴室,就在小厨房旁边,奕六韩已经和歌琳一起洗过几次鸳鸯浴,从未邀请过苏葭湄。
苏葭湄玉白的容颜,腾起了胭脂般的羞色。
奕六韩将她一抱而起,往浴室大踏步而去。
“刚才太医说胎像不稳,最好禁止房事……”她搂着他的脖颈低声道。
“我知道,我只负责给爱妻搓背,顺便摸一把……”
……
第二日,吴令姬被叫到了影纹院。
吴香凝先是忆苦思甜,回忆吴家过去的贫寒、为奴为仆的卑贱。又回忆吴令姬的父亲早亡,寡母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的艰辛。
吴令姬和哥哥吴令禾,自幼丧父,母亲决意守贞、不肯改嫁,幸而有姑母吴香凝一直以来的接济。
吴香凝出资送吴令禾拜师求学,后来又将吴令禾安插在叶翎手底下,当了一个小军官。
前些年吴令姬的母亲患了风湿,手足肿痛,吴香凝为他们家雇了佣人,又请了大夫。
这些年,吴令姬的母亲延医吃药,全是吴香凝资助。
如今吴香凝再次提到这些,吴令姬很明白,这是要吴令姬为她做事,回报于她。
令姬低头默默地听着,还未答言,肥胖的奶娘在旁边激动地表忠,“夫人对我们恩重如山,咱们家小姐定会知恩图报!夫人但有何吩咐,尽管说吧!”还把肥硕的胸脯拍得嘭嘭响。
吴夫人甜美地笑了,“奶娘你这就说错了,我哪是要你们报恩?我都是为你们着想啊!”
“啊!”奶娘眼珠一转,忙道,“是,是,夫人一直为娘家操碎了心,我们都知道!”
吴夫人笑着慢慢靠在椅背上,手优雅地搭在扶手,深不可测的目光停留在令姬身上,“令姬,想当初吴家只是河间卫氏的家奴,今日你几位叔伯都已官居七品。咱们出身寒门,生来没有机遇,只能靠我们自己争取。令姬,你难道就不想有朝一日,为三少爷生下长子,成为三少爷的正室?”
“我……我不敢……”吴令姬惊慌地抬起头,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局促地绞着绢帕。
“有何不敢?”吴香凝忽然语气一厉,“哪个小卒不想成将军,哪个小吏不想成大员,哪个小妾不想被扶正?”
令姬被姑母的气势震住,有些惶然失措,突然奶娘一拍手,清脆的击掌声吓得令姬浑身一哆嗦,只听奶娘激动道,“夫人说得太好了!还请夫人指一条明路,如何才能让我家小姐成为正室?”
吴夫人却忽然不语了,翻来覆去观赏自己的纤纤玉手,半晌才慢悠悠道,“当然是除去面前的两个阻碍……”
“夫人啊,咱们家小姐面前可是两个强敌。”奶娘苦着脸道,“一个是三少爷的宠妾,一个是老爷最看重的儿媳……”
“你就不会让这二虎相争吗?”吴夫人秀丽的眉眼间散发着冷毒,嘴角勾起狠戾的弧度,“正好如今三少夫人有了身孕,正是一箭双雕、栽赃陷害的好时机……”
令姬忽然抬头道,“姑母,今儿一早三少爷出发去温泉山军营了,他把野利妾也带走了。”
“什么?”吴夫人秀眉高挑,一下子坐直了,“他没带三少夫人?”
奶娘接着话头道,“夫人,二虎相争,恐怕难呐!三少夫人可不是一般地护着野利妾啊,今日都放了话,若老爷发现野利妾不在,问起此事,谁也不准多嘴,立刻报知她,一切由她顶着……”
说至此,奶娘一脸丧气,肥白的脸耸拉下来,像揉得稀烂的面团。
吴夫人甜美的容颜被一片阴森的暗色笼罩,缓缓地咬了银牙,“那咱们就等着野利妾回来,我就不信她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