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吴令禾3
“禾少爷,没想到你是这种忘恩负义、跟红踩白之人!”陶大娘更加逼近,字字诛心:“从前你姑母有权有势时,你们家可没少从你姑母那里得好处!
你自幼失怙,全靠你姑母接济,你们娘仨才能过活。后来又是靠你姑母,你才能和高门大族子弟一样学文习武。
你加冠之后,又是姑母为你谋取功名。就连令姬这份姻缘,都是你姑母玉成。
如今你姑母倒了,你妹夫眼看就要青云直上,你正好可以攀上高枝,跟着鸡犬升天,是吧?
真是世态炎凉啊,算我眼瞎看错了人!甘氏,走,你想要为你的亡夫伸冤报仇,是找错人了!”
陶大娘拽起甘婉蘅,就要往外走。
“陶婶!我没有!我没有!”吴令禾跪伏在地,痛苦地哭喊道,“我吴令禾,不是这种人!我一定会把青鸟的真正死因,把我母亲的冤屈,禀告晋王!”
“你以为晋王会听你的?禾少爷啊,你要我说几遍!对付卑鄙之人,只能以卑鄙手段!你想走正道来为青鸟和你母亲伸冤,只怕最终你自身难保!”
吴令禾胸膛起伏,痛楚万分地问:“陶婶,你要我怎么做?”
“刺杀叶三公子!”陶大娘在门口蓦地转身,双目闪着恶魔般可怕的光。
“不行,这样会连累令姬,连累循儿!”吴令禾拼命摇头。
“你可以在行刺之前就把令姬母子转移,何况循哥儿是王爷亲孙子,王爷无论如何不会伤害他……”
“这太冒险了,陶婶,我再想想其它办法!”吴令禾抱着头伏在地上,痛苦至极,“你,你别说了,容我再想想……我现在脑子很乱……”
陶大娘和甘婉蘅走后,又过了些日,吴令禾到晋王府递了拜帖,想见妹妹令姬。
谁知令姬送了口信出来,晋王中风病倒了,元结绿亲侍汤药,衣不解带,无法再当家理事,如今是三少夫人苏葭湄当家。
迎晖院便被交给令姬和书盈共同打理。
故而,令姬近期无暇出府见哥哥,而令禾因母亲之罪,又不便入府造访。
令禾一听,晋王府如今是苏葭湄当家,心中便是一寒。
他们夫妻终于把晋王的权势和家业,一步步弄到手了,当真是不择手段,令人齿寒。
令姬,你和循儿以后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令禾苦笑着转身离去。
又过了些日,令姬让人给令禾送了口信,说晋王要去温泉山养病。等晋王出发之后,再找机会见面,让令禾等着消息。
又等了数日,叶振伦由虎贲营护卫着,带着文武重臣,前往温泉山游幸。
叶振伦刚走没几日,令姬传信来说,奕六韩回京了,不日将到达。
令禾想到数月未见好兄弟杨昕,决定去看看他。
顺便看有无机会谒见晋王,禀报青鸟的真实死因。
如果能走正道为青鸟和母亲伸冤,那么令禾是不会选择刺杀一途的。
“令禾,你怎么来了!”杨昕跑到辕门外一看,顿时喜极而泣,奔了过来。
久别的兄弟俩热泪盈眶,互相搂着肩膀,一起进了营房。
杨昕变戏法似的从案下拿出一坛酒,笑道:“我私藏的,你等着,我去伙房找点下酒菜,咱哥俩好好聊一聊。”
不一会儿,烛光下,美酒满斟,肴馔俱陈。
“令禾,你走得匆忙,后来咱们又分了龙虎寨不少银两,你都没赶上。”杨昕几杯下肚,谈兴高涨。
“又分了银两?”吴令禾放下酒杯,蹙眉问道,“那些不是要上缴国库的吗?”
“嗨,哪能全部上缴国库,肯定要分给兄弟们的。”杨昕往嘴里扔了一颗凉拌青豆,“你知道龙虎寨搜出多少银子吗?二百万两!长孙雍那老头,可真能敛财啊!”
“二百万两?”吴令禾惊呆了,眉间燃起郁愤之火,“这些银子,都是长孙雍从百姓那里搜刮的,还有的是通过骗取军饷,从国库盗取的!应该还给百姓,上缴国库!”
杨昕吓一跳,忙跑去看门窗关紧没有。
“令禾,你小声点……”杨昕重新坐下,神情慌乱,“那一百万两银子,我也分到了。”
“你分到多少银子?”
“那时我还是小校,能分到多少,也就一百两。”
“你们这一曲的校尉分到多少?”
“好像听他说过,二百两吧……”
“那你们所属部的都尉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四百两?咱们还得了不少布帛和财货呢,折成银子可不少。”
“照这样算,一百万两银子不可能全部分给士兵,叶三将军自己私吞了不少。”
“不会吧,叶三将军每次打仗的战利品,都分给下面的将士,自己只拿极少一部分。”
“他是为了收买人心!”令禾把酒杯狠狠顿在桌上,“此事必须禀报晋王,揭露他的狼子野心!他为了争夺世子之位,害死了亲哥哥,一旦他继承晋王的权位,今后必是操莽之贼!”
注释:操莽之贼,意指曹操、王莽这些心怀篡位之心的权臣
“这,这……”杨昕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这就去找你姐夫,他是军中管账司马,到他那里查一查账,看看叶三将军拿这么多银子都作甚了,然后把这些账目都呈交给晋王。”
“令禾哎,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叶三将军待我不薄,上次他以为我私藏歌伎,都只是骂我几句,没有打我。”
一提到苗笛,一股深彻的悲怒涌上心头,几乎让令禾无法呼吸。
烛光下,令禾的眼睛渐渐泛红,握成拳的手重重捶在桌上:“他害死了青鸟表哥,连跟青鸟表哥有关的女人,也不放过!他杀死苗笛,是因为青鸟表哥曾收留苗笛!”
“额……”杨昕战战兢兢地劝道,“令禾啊,他们兄弟间的事情,扯不清楚的,咱们不要掺和好不?叶三将军跟我讲,那个歌伎,她……唉!”
杨昕话没说完,就一拳砸在案上。
苗笛是令禾心中的女神,杨昕怎好妄加诋毁。
“我让你去告发,你就去!小昕子,你不听大哥的话了?!”令禾身子跃起,隔着桌案,用力攥住杨昕手腕,赤红的双目逼视着他。
杨昕手腕被攥得剧痛,连连告饶:“好,好,小昕子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大哥,救过我的命!”
“这本帐又是怎么回事?!”奕六韩听完杨昕的供述,将那个账本猛地朝杨昕脸上掷去,“做得像模像样,这也是令禾做的?”
“这,这是我姐夫做的……”
杨昕一向把令禾当成大哥,对他言听计从,令禾让他去查奕六韩的账,他便真的造访了姐夫魏庭松。
魏庭松是军中的管账司马。这次龙虎寨的银子,魏庭松贪了一部分,做了假账瞒着奕六韩。
他本来就提心吊胆,生怕奕六韩发现他的贪渎之罪,一听杨昕要去告发奕六韩,便狠狠道:“若要告,便告狠一点,让叶三公子彻底倒台,以免将来清算咱们!”
“告狠一点?”
“北都军器监何之洲赫比大叔,曾经私底下卖给叶三公子一批乌骨铁脊箭,账目在我这里。我就以这个为模本,做一笔假账,让晋王以为叶三公子私底下购买大量兵器……”
奕六韩听到这里,气得夺过行刑亲兵手里带刺的铁鞭,刷地抽过去,在杨昕身上抽飞一道血雾,吼道:“老子给你们军功、给你们银子、给你们财货,你们就这样来对老子!
你他妈知不知道,乌骨铁脊箭极难锻造,北都军器署去年报上去的只有二十万支,这二十万支要十万大军来分!
要不是赫比大叔私底下卖给我,我军何来透甲利箭、克敌制胜,你们又何来军功、何来财货!”
狠狠骂了一通之后,奕六韩立刻派人抓捕吴令禾和管账司马魏庭松。
处理完这件事,他又去看望了六部尚书。
尚书们已经得知兵变、叶振伦被囚,一时间都惶惶不安。
幸有苏岫云镇抚,才未有任何骚乱。
见奕六韩前簇后拥、昂首阔步进来,六部尚书都诚惶诚恐站起身,唯有苏岫云从容不迫,春风满面地率先迎了上去。
两个苏氏女都被奕六韩娶了,若奕六韩执掌权柄,苏氏毫无疑问将是北梁顶级门阀。
奕六韩大袖掀拂,按剑而入,姿态张狂跋扈,然而见了苏岫云,却立即收敛,深深一揖:“七叔受惊了!”
一声“七叔”,无限恩宠礼遇尽在其中。
又面向各部尚书和朝臣们:“贼人作乱,离间父子之情,欲祸乱朝纲,已被本帅剿除。只是晋王玉体受惊,卧床难起,今日起便由本帅代替晋王辅政。今后将与诸卿共事,望卿等左右提携,勠力同心,匡扶皇室!”
六部尚书都毕恭毕敬地躬身作揖:“圣主冲幼,社稷不可一日无宰辅,我等唯大将军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