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叶繁炽1
苏葭湄深夜拖着疲乏而又饥饿的身体,回到寝院时,看见门口灯笼下站着奕六韩的亲兵,有些意外:“三公子已经回来了?”
亲兵躬身答是。
苏葭湄刚审完曹叔和雪棠,正有重大发现要告诉奕六韩,然而踏进寝院,刚走到台阶下,书盈迎出来:“少夫人。”
“夫君呢?”
“在苏夫人那边歇下了。”
苏葭湄一愣,有片刻没反应过来。曾有一段时间,她自己被人叫做“苏夫人”。
等她明白过来,顿时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得她呼吸都困难了。
今日午后,他将她找去,帮他审问曹叔和雪棠,曾揽了她的纤腰,在她耳畔道:“今晚回去,我让你再怀一个,如何?”
可是,他今晚却去别人那里留宿了。
不过她很快忍住痛楚,吩咐书盈:“去苏夫人那里,把三公子叫回来,就说……”
话未说完,听到女儿的哭声,忙一个跨步进了门,从奶娘怀里接过女儿拍哄。
书盈敲了很久门,门扇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漏出浅红的微光。
苏浅吟端着烛台,睡眼迷蒙,长发及腰,衣襟松散,酥胸半露:“怎么了?”
“少夫人叫三公子过去。”书盈尽量客气地说道。
苏浅吟微蹙秀眉,心中不悦:二妹也太霸道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三公子睡了,他累了一天,别吵醒他了。告诉二妹,他今晚就在我这里睡。”
柳书盈为难道:“少夫人有事找他。”
苏浅吟冷笑一声:“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明早说吗?”
书盈还想再说什么,门扇“哗啦”一声合上了,并且从里面落了栓。
书盈曲起指节正想再叩,手凝滞在半空,又放下了。
“夫君呢?”苏葭湄抱着哭泣的女儿,走来走去地拍哄,刚转身就看见书盈。
“三公子睡得很沉……”书盈一脸为难。
“睡得再沉,难道叫不醒?”苏葭湄面如寒霜,“是苏夫人不放人?”
“没有,没有,是我看三公子睡得沉,不忍心……”书盈忙道。
“我有万分重要的事,要跟夫君商议。”苏葭湄把女儿交给奶娘,转身往外走,“我亲自去叫。”
书盈忙从衣架取下翠纹镶毛锦缎披风,追上去给她披上:“少夫人仔细着凉。”
苏葭湄拢了拢披风,沿着廊道来到苏浅吟房间。
敲了许久门,屋里都毫无动静。
“要不明日再说吧。”书盈忐忑不安地望着苏葭湄说道。
夜风里吹来三更的更鼓声,在山林间久久回荡。
月色如练,霜露遍地,廊下一盏还未熄灭的灯笼,将暗红的光影投在青石地面。
苏葭湄紧紧咬着下唇,眼里涌上一层泪,忽然更加猛烈地拍打门扇。
书盈吃惊地看着苏葭湄。
这时,她们隐约听见屋里有动静,似乎是说话声。
然后是很轻微的脚步声,漫不经心地靠近,门扇拉开了。
苏浅吟端着烛台,慵懒地倚着门扇,浓睫掀开,露出黑宝石般的墨瞳:“你稍等,他在穿衣服了。”
苏葭湄冷漠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从她散开的衣襟下,傲然高耸的饱满酥胸,再到蛇腰下浑圆的丰臀,她娇慵斜倚的姿势,让腰臀间的美妙弧度更显媚惑。
听到奕六韩的脚步声靠近,苏葭湄转过身去,走开几步等着。
奕六韩搂了搂浅浅:“对不起。”
浅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奕六韩一边系衣带一边匆忙跨出门,门扇在他身后猛地摔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奕六韩回头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抚了抚额。
再转回身时,苏葭湄已经沿着廊道走远了。
“小湄……”他忙追上去,一把揽住她的纤腰:“什么事?”
踏进正房,奕六韩先看望熟睡的女儿和儿子,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
苏葭湄坐在椅子里,手搭在扶手,目光沉冷。烛光跳跃,光晕流动,映着她精致的脸仿佛冰玉,散发出幽冷的气息。
一见奕六韩进来,她便冷沉沉道:“根本不是邹云功。”
“额?”奕六韩有一刻没反应过来,“什么?”
“曹叔和雪棠,不是一口咬定是邹云功么?然后又说元结绿的弟弟吃了人命官司,邹云功用这个威胁她,让她勾引你,挑拨父子之情。”
奕六韩这才想起来,他今天让小湄帮他审曹叔和雪棠。
苏葭湄继续道:“试想,邹云功被父王贬黜一年了,他一个白衣待罪之人,有何能力救元结绿的弟弟?
元结绿可不傻,她必须确定对方能救下弟弟,才会做这种极为冒险之事。
再者,就算父王相信你逼奸庶母,因此而惩处你,他邹云功又能得什么好处?他不会因此就被起复。
再次,元结绿的弟弟犯了事,归京兆府管。而死刑的案子,都必须上交刑部复核。
我已经到六部尚书那里问过,刑部尚书说今年上交复核的死刑案中,没有姓元之人。
说明这件事在京兆府就被压下了。京兆尹是谁的门生,夫君可知道?”
奕六韩对苏葭湄一步步推理的缜密思维,钦佩得五体投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问了七叔,新任京兆尹是大伯叶明德的门生!”
“大伯?”奕六韩一愕,过了片刻,他恍然大悟,“难道,竟是叶东池在背后搞鬼?以前叶东池一直养在大伯府里,大伯的门生,他应该都认识。”
奕六韩一拍桌案:“肯定是他,他和六娘一向私交甚笃,这个我早就知道!而且,他的动机最大!若我坐实逼奸庶母之罪,世子之位不就是他的吗?”
“后来他俩都招认了,是叶东池。”苏葭湄说道,眼底却有一层阴冷的光,“然而……”
“狗日的,我这两个哥怎么都爱用这等下作伎俩!”奕六韩气得拍案大骂,水壶水盅被拍得叮咚直跳。
“还有一件事,也是叶东池干的。”苏葭湄把玛吉的事跟奕六韩说了。
“啊,他还杀了我女儿!”奕六韩咆哮着一跃而起,一拳把桌案砸得粉碎,水壶水盅咕噜噜滚落在地毯上。
隔壁蓦地传来婴儿啼哭,奕六韩意识到自己太大声,把女儿吵醒了,忙和苏葭湄一起去看。
正好看见奶娘掀起衣襟喂奶,奕六韩盯着奶娘的胸看了两秒,眨了眨眼,忙转过身躲开了。
等苏葭湄回到卧室时,奕六韩已经靠在床头,嘴里含着一枚香口丸,张开双臂做搂抱状,大大咧咧喊道:“小湄快来!”
脸上绯云轻起,苏葭湄白了他一眼:“你大哥这般算计你,你还有心情……”
“那个酒囊饭袋,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明日我便勒兵入京,杀他个措手不及,看他往哪里逃?”奕六韩一脸桀骜和轻蔑。
“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夫君你想……”苏葭湄蹙着眉,满目都是沉沉忧思,正要在椅子里落座,奕六韩下床来将她一抱而起,不由分说地抱上了床。
“夫君想要你,其它都不想。”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睫,粉腮,鬓发,耳垂,玉颈,“小湄,你好美……”
……
带着花露香气的吻,灼热而又芬芳,令她整个人都苏软了,仿佛一片羽毛在风中颤抖。
却双手抵上他的胸膛,用力一推,冷哼一声:“哪有浅吟姐姐美……”
“额……”奕六韩无奈地吻住她的唇,把嘴里那枚已经融化一半的香口丸,度进她嘴里,不让她再说话。
……
风声渐息,床帐静静地低垂,红烛无声无息地燃着,屋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她伏在他臂弯里,数着他赤果胸膛上的刀疤箭伤:“又多了两道新伤,是这次征战新添的吗?”
未闻回答,仰头一看,只见他已鼻息沉沉地睡着。
看来夫君是真累了……
她不忍心再叫醒他,虽然她的话还未讲完。
实际上,她觉得元结绿事件的幕后黑手,并不是叶东池。
虽然曹叔和雪棠那里,已经拷打不出更多信息了。
但苏葭湄觉得,就连曹叔和雪棠,都不知道背后的那个人。
思前想后地,苏葭湄也逐渐沉入梦乡。
直到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廊道响起。
她和奕六韩几乎同时醒来。
接着,书盈进来在帘外说道:“是房宿来了。”
奕六韩一愣:“谁?”
“我的暗人。”苏葭湄隔帘吩咐书盈,“肯定有事,快让他进来。”
苏葭湄坐起来就要下榻,奕六韩从后面一把搂过她的腰,沉着脸把她的衣襟拉高,几乎拉到咽喉处,然后再绕到后面,用腰带紧紧地系住。
苏葭湄无可奈何地任他施为,他始终阴沉着脸,做完这些,又抓住她的手,十指与她紧紧交缠,才撩开床帐一起下榻。
一个劲瘦的黑衣身影,已经站在从窗纸透进的黎明前的微光里。
他眼目低垂,深深一躬:“夫人,我们得了消息,顺天太后出来了,她杀了羽林中郎将任敖,迅速地掌控了羽林军和牙门军,并封锁了京城所有城门!”
“什么?!”奕六韩大惊失色,握着苏葭湄的手一紧,苏葭湄只觉剧痛,心中亦是惊颤不已。
她早料到元结绿事件,不是叶东池一个人搞的鬼,背后必定有人。
却忘了那个被叶振伦囚禁了大半年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