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章兄弟再会3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越悠长的马嘶声。
原来是拴在马桩上的流星见了旧主,喜悦地长嘶,奋起马蹄就欲往前奔,却被系在马桩上的缰绳扯住,整个身体因此高昂而起,鬃毛飞扬。
阿部稽涌起一阵感动,上前一把将流星的脑袋搂进怀里,脸埋进马鬃里。
流星亲昵地不住蹭着阿部稽,打着欢快的响鼻。
奕六韩听见帐外“可汗驾到”的宣唱就强撑起虚弱的身子,下床来等着和阿部稽见面。
站了好久也没见他进来,他身体本就还没恢复,实在站不住了,靠在帐中一根立柱上大口地喘着气。
慕烟看得心痛,坐起来大骂:“他半天不进来是什么意思?若非你出兵帮他,他丢了拉塞干草原,连妻子都被人掳去,如今都还在摩提氏那里摇尾乞怜呢!”
“瘟神,你给我闭嘴好不好!”奕六韩面朝慕烟有气无力地呵斥,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耀眼的金色照进幽暗的大帐。
他转过头去,看见最好的兄弟大步迈入,有一瞬间他差点认不出他来。
阿部稽穿着金色的斜肩紧身窄衣,衣襟从右往左斜掩,袒露出整个左肩以及左胸,坚实的胸肌和臂肌上各有一道狰狞深长的刀疤。
他头顶的头发剃光了,剩余的长发编成无数细小的麻花辫,辫子上结着彩色琉璃珠,耳垂下两枚巨大的金耳环,更显得气势夺人,英武不凡。
奕六韩虚弱地背靠着立柱,朝最好的兄弟露出一个温厚而宁静的微笑,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阿部稽见他虚弱得直不起身,紧赶两步上前,握住他的双臂,眼中含泪:“湘儿都跟我说了!你快躺下!”
说罢用身体支撑着他,扶他回到床榻重新躺下,抬眼时看见了躺在另一张床榻的慕烟。
慕烟见他们兄弟感情这样好,反倒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像个第三者。
顿感无地自容,用被子蒙上脸面朝毡房内壁睡了。
阿部稽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只朝慕烟那里略微扫了一下,就又回到奕六韩脸上,见他脸色干黄憔悴,问道:“怎会走进塔什克乌沙漠里了,那是有名的死亡沙漠!”
“还不是为了救那个瘟神!”奕六韩手指慕烟,将这次打月氏国的前后始末,慢慢地跟阿部稽讲了。
阿部稽起身给他倒了一盅水递过去,灰眸里凝着坚定:“你在这里养息,我带兵去帮你打月氏国西庭,我麾下现在有两千骆驼兵。”
奕六韩眼底幽光一闪,心想,让给你打,打下来不就成了你们野利部的了?我要让月氏国成为大梁属国!
作势踹了兄弟一脚:“我有这么孬吗,还需要养息?要打一起去打!咱哥俩自从白沙峪之后就没并肩作战过!”
阿部稽无奈地瞪他一眼:“你明天能起来跟我练武就可以去打西庭!”
奕六韩眼里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行,你明天就等着!”
阿部稽大笑,用力拍拍他的肩。
奕六韩和他又聊了分别这一年发生的事,阿部稽不愿多谈败退之事,他深邃的眼底沉淀着男人经历失败与耻辱之后的那种坚强与隐忍,以及重新崛起、报仇雪恨的血性。
然而,这些东西就算是对最好的兄弟都是不愿诉说的。
奕六韩当然也懂得,阿部稽从小敏感,自尊心极强,他根本不敢安慰他,便将话题引到了修鱼。
阿部稽神色蒙上一层淡淡的哀伤。
奕六韩没说那孩子是被叶振伦杀死的,只说修鱼突发心疾早产,孩子也没保住。
阿部稽深深叹了一口气,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走之前让修鱼照顾勒内的儿子,你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吗?”
奕六韩一怔:“阿墨吗?你没见到他?我年前离开定远去宜湟之前,交待小湄把阿墨送到硕槐军中,等硕槐军开赴稽然山时就把那孩子带给你。”
“没有,硕槐军前来会师时,没把孩子带来。”
奕六韩的脸色沉了下来,胸脯激烈起伏,嘴唇紧紧抿成钢铁般的线条。
苏葭湄,你又违背我的命令!我在你那里一点权威都没有吗!
六个多月前,宁州首府定远。
硕槐镇守军刚到定远城外会师,准备开赴稽然山。
奕六韩临走前有命令留给姜希圣,姜希圣便到行台府衙求见晋王妃。
苏葭湄亲自到大堂见他,姜希圣将来意一说,苏葭湄无奈地笑道:“那孩子又病了,只怕受不得风雪中的长途颠簸。”
姜希圣虽奉了奕六韩之命要带走那孩子,但晋王妃的权势他很清楚,哪敢违逆,只得离去。
苏葭湄回到后院,只见衡儿带着衫儿正在院子里放爆竹,霏霏一身劲装笑着走来,声音爽朗地大喊:“不许玩了,该练武了!”
两个孩子都嘟起了嘴:“又要练武了!”
霏霏上前给两个孩子头上一人一下:“别想躲懒啊!”
苏葭湄脸上舒开了温然而又静美的笑容,站在一旁看着。
霏霏注意到她,微笑着施了一礼。
苏葭湄也朝她点头微笑,问道:“循儿怎么不跟着练武?”
霏霏朝西厢看了一眼:“大概身体不舒服吧。”
苏葭湄没说什么,微笑着看了一会霏霏教两个孩子练武,才慢慢穿过廊道往里走。
西厢廊下,晴皎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内,撇撇嘴对身后奶娘道:“都是她让那个阿墨进院来玩,才把风寒过给了循儿。王爷说过不许那孩子进咱们院玩,她胆子可真大,根本不把王爷的话当回事!”
“好了!晴皎!”浅浅穿着紧身的红黄条纹舞裙妖矫地从内室走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提这事了。说起来还是循儿自己身子弱,衡儿和衫儿也跟阿墨一起玩,怎么就好好的?”
浅浅说着往外走:“你好好照顾循儿,我练舞去了。”
内室传来循儿的咳嗽声,苏浅吟恍若未闻,舞裙翩翩,犹如惊鸿照影般沿着廊道飘远。
又过了两个月,清明前夕,武弘苏氏来人通知苏葭湄,武弘将举行大型祭祖典礼。
苏葭湄把苏浅吟叫到自己房里,将此事告知她,并问道:“你去吗?”
苏浅吟正练舞被叫了过来,倚靠在门扇边,香汗淋漓,娇喘微微,饱满的酥胸在轻薄紧身的舞衣下起伏着,不答她,反问:“你去吗?”
阵阵鸟语花香从庭院拂来,正是风暖莺娇,桃浓李艳的季节,小湄手托香腮望着屋外的春光:“我想去,但又担心这里的一大家子。”
“这里有霏霏,又有柳书盈,有啥可担心的。”浅浅语气轻松,“再说武弘离定远不过四五百里,骑马来回十天够了。”
“骑马吗?”
“二妹要乘车去?我可是骑马哦,乘车太慢。”苏浅吟一挑黑羽般浓丽纤长的秀眉,眼里充满挑衅。
苏葭湄眸中浮起好胜的光,樱唇一抿,直视苏浅吟:“谁说我乘车,我也骑马。”
浅浅笑了,眸光璀璨有若万千繁星倒映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