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你和婉儿求着要入宫，现今倒怪起我来了！”苏严气得脑袋发涨。

他养的这些儿女们，没一个省心的，疯的疯，蠢得蠢，没一个继承能继承他的睿智果断！

服侍李氏的嬷嬷上前劝慰道：“老爷，您别和夫人生气，夫人也是伤心极了才如此，昨日她去皇宫看大小姐，可宫里侍卫拦着不让她进去……夫人这才……”

苏严的怒气稍稍缓和了些，他问道：“昨日夫人去皇宫了？”

“是的，夫人一听说大小姐病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匆匆地去了宫里，可宫里的守卫不让她进去，说是没有皇上的传召不得入内，即便是外戚也不行。”嬷嬷说着说着也吸了吸鼻涕，“老爷，大小姐在宫里怕是糟了不少罪，不然像大小姐那般活泼开朗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突然发疯的……”

苏严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都说叹气能让心情舒畅些，可他这叹了许多气，为何一点也没有用，心中还是有浓浓的浊气。

他弯腰，一个一个捡起地上散落着的绿豆糕。

起身时眼前一黑，竟差点摔倒。

一旁的小厮连忙扶住苏严。

苏严站稳了，端着那盘绿豆糕走出了屋。

“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啊。”苏严端着绿豆糕，仰头看天，道：“瑞雪兆丰年，远木，你说今年是不是我的大凶之年？”

远木上前，从苏严手中拿过盘子，道：“老爷，您是大吉大利之人，从无凶兆。”

“你这马屁拍得挺响，”苏严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便好了，我也就无甚多烦心事了……”

冷风吹进脖子，吹得苏严身体一震，他裹紧了身上的银色皮鼠毛氅，叹了口气。

他越活越老了。

老了老了，却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旁人的承欢膝下，儿孙满堂，到他这里，只是孤家寡人，孤独终老。

连夫人也不理解他。

苏严推开苏极房门的时候，苏极正在床上睡觉。

苏极万万没料到苏严会忽然推门而入，他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慌里慌张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上衣服，“爹，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苏严只望了一眼鼓鼓的被窝，就大致明白了。

“把衣服穿好，还有被窝里的女子！”苏严站在左侧临窗处，背对着苏极。

苏极很快穿好了衣服，他扣上扣子，穿上靴子，站到苏严身后，道：“爹，您找我有何事？”

被窝里衣不蔽体的女人从被窝里伸出纤纤玉手，拿了衣服，胡乱穿在身上，逃也似的下床跑走了。

“你终日流连花丛，是不准备娶妻生子了？”苏严以手握拳，抵在嘴角上，咳嗽了几声。

苏极扶着苏严的胳膊，想让他坐在椅子上。

苏严却一手甩开苏极的手，对他怒目而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苏极被苏严甩得直往后退，他不晓得他这个老爹又在发什么神经，便畏手畏脚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苏严看到苏极这般没出息的蠢蛋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稳了稳情绪，道：“你从大漠回来有些时日了，可有什么打算？”

算算有大半年时间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得了皇命恩准，回府探亲有小半年了，本以为皇上会看在他半生沙场的分上，会给苏极加官晋爵，可没成想，这么多年，苏极还是个小小的宗正。

毫无前途可言。

苏扬还小，皇上最近盯苏府盯得紧，苏府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在这等节骨眼上，婉儿又得了疯病……

苏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斟了一杯茶推到苏严面前，“本来是想要回大漠，可祖母和母亲舍不得儿子，想让儿子在家里多待一时，儿子向来孝顺，自然得遵从长辈的命令。”

苏极端起茶杯来，自顾自地喝起茶来，最初喝的那一口似乎有些烫嘴，苏极哈了口气，热气从口中冒出，和茶杯中冒出的热气大相径庭。

他小口小口地喝，仿佛那茶杯里的水怎么也喝不尽一般。

“云边王在何处？”苏严盯着眼前的茶，茶叶在杯中，缓缓沉到杯底。

“云边兄昨日便启程回去了，爹大可安心。”苏极对苏严笑了笑。

“安心？我能安心什么？”听到云边呼烈离开苏府的消息，苏严不喜反怒，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目眦尽裂。

“咳咳咳……”

苏极被苏严这一击，吓得呛住了，他咳嗽了好几声，道：“爹，你怎么了？”

又再发什么猪头疯哦。

前些日子，人家云边兄呆在苏府，他不给人家一个好脸色，整日拉长个脸，就跟别人欠他钱一样，现在人家云边兄走了，他又怕桌子又瞪眼珠子的……

越来越古怪。

“婉儿的事情你听说了？”苏严恢复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端起茶杯，啜了几口。

“知道，她和苏瑾离都疯了，这事已经传遍临城的大街小巷，我身为两个疯子的哥哥，若连这都不知道岂不是太没存在感了？”苏极翘着二郎腿，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是楚凉墨把她们弄疯的。”苏严站起来，背对着苏极，手背在后面，孤瘦的背影显得孤单寂寥。

“我知道。”苏极不以为意，“她们不是都欣赏皇上的杀伐决断吗，一个个挤破了脑袋也要进宫服侍皇上，如今落了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当初他说什么来着，不能入宫不能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云边兄是路人，可他那个妹妹苏瑾婉非是不听呐，就要嫁给皇上，不是活该是什么？

“你说什么！”苏严怒极了，转过身来，扬起手在苏极脸上留下了五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你看看你现在成个什么样子，没个正经职位，闲在家里，还敢如此说！”苏严消瘦的脸颊愈发红涨，额头上青筋暴起，“婉儿入宫还不是为了苏府！”

苏极皮肤黝黑，尽管苏严打得很用力，但红通通的手掌印仍被暗黑色的皮肤给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