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衣女子再也无法反抗了。

身上的创伤已经有两百余处，全身上下经脉尽断，四肢百骸无一不伤，无一不痛。

风行者的刺杀，更像是一场行刑。

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要害，专挑软骨关节下手。

即便是这样，她的苦难还远没有结束。

还有李家祠堂的酷刑在等着她。

那些世家大族的私刑，即便是妖魔，也畏之如虎。

愤怒，怨恨，无奈，悲伤……

无数种情绪在她心头浮现，她此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

连自尽的权力都被剥夺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绝望呢？

风行者笑了。

这场从七天前就开始的刺杀，马上就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一个杀手，单纯的终结掉一条生命，单单只感受到猎物的恐惧，何其无趣？

就像屠夫杀猪，只不过是做完了本职工作而已。

真正高明的杀手，应该先杀死猎物的意志，继而侵害他的肉身，最后才结束他的性命。

一个杀手的职业素养，是要保证猎物有完整的刺杀体验――从逃亡到挣扎，从挣扎到绝望。

只有那个时候，你才能体会到作为杀手的快感。

这段话，是腥红之月一位排名顶尖的杀手说的。

风行者一直将它奉为职业信条，并且也是这么做的。

曾经，他在一座美丽的滨海城市，有过一次不错的猎杀体验。

他对猎物实施了水刑。

猎物不但体会到了窒息的痛苦，还感受到了生死之间的徘徊。

遗憾的是，他当时没有把握好时长，导致猎物过早的死亡了。

……

“用心感受吧，我带给你的，这种临近死亡的感觉.......”

风行者的口吻突然变得柔和了，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表情，看上去诡异无比，“绝大多数的痛苦，都源自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请你现在告诉我，你痛苦么？”

“愤怒么？”

“.......”

红衣女子面如死灰，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妖异的眼眸死死盯着风行者的面容，像是要把那副嘴脸烙印在灵魂深处。

“你选的葬身之地非常不错，玉城，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风行者越过地上的血迹，走到全身抽搐的红衣女子面前，蹲下了身子。

“知道吗？就在三年前，云省发生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刺杀，猩红之月排名前三十的杀手，历时半年，狩猎同一个目标。”

“最终，在玉城得了手……”

风行者的声调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用一种近乎呢喃耳语的口气。

“所以，我一直有种预感，我也会在这座城市里，做下某些值得称道的事情。”

“直到今天.....”

“终有一日，我也会迈进那个顶尖的行列……”

“等到那个时候，你的死亡，或许可以成我职业生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点缀。”

风行者完全沉浸于自己美好的幻想，渐渐忽略了身下的那个将死的猎物。

红衣女子的脸色越发惨白，下唇已经被她咬的失了血色，只是那双妖异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有一道苍老而空灵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她耳边响起，从她心头响起。

恐惧，在第一时间占据了她心灵的每个角落。

这样的情况，是她以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静谧了下来，天地间只有那一道声音――

“断尾求存。”

那个老人的话很简洁，也很陌生，但却给了她生还的希望。

她曾在图书馆里翻阅过人类的书本典籍，所以，脑海里对这道声音，涌现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词语――福音！

对狸猫一族而言，尾巴是最重要的器官之一。

民间传言，有一种猫，每过九年就会长出一条新的尾巴。

直到拥有九条尾巴之后，就意味着进化成了狸猫一族的高等形态――九命猫妖！

这也是红衣女子一直以来的目标。

可狸猫若是没有达到高等形态，中途断尾，那么一身修为就会前功尽弃，且再难修炼成人形。

强行断尾，甚至还有命丧黄泉的可能。

因此，一尾换一命，这历来是九命猫妖在身陷绝境之时，才会动用的本命神通。

而就在刚才，那道苍老的声音，把这项她朝思暮想的神通，隔空传授了过来。

本命神通，通俗的说法，叫本能。

和速度，怕光，喜阴一样，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所以，要掌握起来，难度不大。

问题在于，红衣女子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三尾之数，远没有施展以尾换命这项神通的本钱。

但这个惨烈的选择，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拼死一搏！

几乎就在一瞬间，不需要太多的考虑。

一股决然，就在她心中陡然升起！

遍体鳞伤的身躯，哪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她有种随时会四分五裂的错觉。

终于，她艰难地提起了手臂，凑到了嘴边。

下一刻，皓腕上的红绳，被她一口咬断。

红绳落在血迹里，如骄阳般艳丽。

风行者顿时走出了自己的情绪，憾然而起。

红衣女子猛然拔高的气势，让他始料未及。

特别是女子那双琥珀色的明眸里，居然透着一种前所未见的狠戾。

“喵呜！”

女子一声清啸，紧接着，身上的红衣红裙层层炸裂，裸露出来的皮肤，如流水过境，刹那间就长出一片细密的绒毛。

陈图目睹着猫妖现出了原形，如果不是太爷爷及时托住他的半边身子，早就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火红幻影，逐渐从猫妖本体中抽离，淡薄的光晕凭空而起，在巷弄上空若隐若现。

那模样，就像是一头挣脱牢笼，蓄势待发的火猫。

陈图眯起了眼。

尽管之前已经见识过了太爷爷神奇的出场方式，但这一道幻影，仍然给了他一种难以言明的震撼。

他凉的……劳资佛了……

火猫一声长嘶，抻得笔直的尾巴高高昂起，仿佛在向风行者示威。

风行者有过猎杀妖物的经验，眼前这一幕他并不陌生。

这道火红的幻影，应该就是猫妖的妖魂。

妖魂，通常要那些五级大妖，在展露真身的状态下，以燃烧真气为代价，才能成功凝聚。

妖魂一旦离体，就必须另寻肉身，稍有不慎，就会形神俱灭。

故而，一些凶悍的妖物，在临死之前祭出妖魂，极有可能就是抱着自爆的打算。

“怎么可能.....”

风行者阵脚大乱，既惊惧于猫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惊惧于她鱼死网破的决心。

腾地一声，风行者一跃而起，与火红幻影相持而立，双手紧紧握着剑柄。

红衣女子的实力，从一交手就被他查探了出来。

他认定，这种层次的小妖，绝对没有祭出妖魂的可能。

可红衣女子尽管魂力单薄，真气不足，凝聚妖魂的手法也显得生疏，但，她成功了。

妖魂上的妖力一旦扩散，万一让当地的觉醒者察觉，势必会节外生枝。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风行者百思不得其解。

迟疑，不属于一个杀手的性格。

“就算你祭出妖魂又怎么样，我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

风行者动了，先是嘴皮，然后是长剑。

火猫与剑尖初一接触，便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那截抻得笔直的猫尾，砰然炸裂。

与之相对的剑尖，也止不住地倒退了几个身位。

随着火猫一声高亢的悲鸣，那道飘忽不定的幻影，顿时化作漫天华光，璀璨而热烈。

风行者出剑极快，大多数的光点，在尚未落地之时，就被他一斩而终。

剩下的一小部分，随风不见了踪影。

倚着墙，调整好了呼吸，风行者拎起巷弄中一具干瘪的皮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太爷爷收了蛋罩，一身白袍在断壁之中纤尘不染，领着失魂落魄的陈图，缓缓走出了巷口。

角落里，那群仍在低声哭嚎的野猫中，窜腾出一只毛色较为艳丽的，正轻手轻脚，远远的尾随着祖孙二人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