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澜将长剑放在桌子上的动作很是轻微。
尽管如此。
距离在近处的徐凤年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感觉脊背发凉。
他微微挪动了屁股,往剑九黄的身边靠去,悄悄问道:“老黄,我啥我总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剑九黄神情哀怨地看了一眼徐凤年。
“少爷,让你离得远些,你偏不听,等过一会儿,你要是跑得慢看了些,别说后背发凉,你全身估计都得发凉了。”
徐凤年“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他瞪大了眼睛,声音略显颤抖道:“我说,老黄,应该不至于吧,这里都是陵州,咱们北椋地界了,天底下还有人敢这么嚣张,在北椋地界对我这个堂堂北椋世子出手?”
剑九黄认真想了想,说道:“少爷,你要是在王府里待着,那肯定没事,不过就在这地方,我觉得还真是挺危险。”
徐凤年听着剑九黄的话,也是暗自后悔。
往常行走江湖,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确实是已经练出了一副不错的眼力。
像是孩童、妇女、僧道这种身份的人,基本上若是孤身一人出现在野外,肯定都是些别有身份的特殊人物,轻易惹不得。
可厉害的书生,他是真没见过。
尤其是这种外表怎么看怎么觉得浮夸,衣着简直华丽到有些奢侈的年轻男子,更是毫无例外都是些样子货,随便吓唬吓唬就会露出一副怂样。
也因此。
徐凤年就是想不明白。
李长澜这么一个看上去就极为唬人,除去卖相之外,哪里也不像是個剑客的人居然有这么厉害?
甚至就连一直跟随遇自己,在六千里旅程之中,遇到过大大小小,无数危险的剑九黄,都给出了如此评价?
正好此时。
那群一直追杀徐凤年的匪徒追了过来。
他们看着徐凤年身边又多了一人,纷纷拔出武器,对准了徐凤年。
“徐凤年,之前侥幸让你逃了,这一次说什么都要取了你的性命!”
徐凤年瞧着酒摊儿内外都是敌人,自己根本无路可逃,无奈地叹了一声,索性坐在长椅上,继续喝着酒水。
“看来少爷我最近也不知道走了好运还是霉运,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好看,可实际上也一个比一个危险,若不是这里真是北椋,我怕还真就要落入虎口之中,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几乎在徐凤年话音方落的时候。
同样是一身白衣,腰间佩着两柄名刀的南宫仆射从空中缓缓落下,单脚轻点在酒摊儿外面围栏的木头支柱之上,身形飘逸,出尘不染。
随着一缕微风吹来。
她耳鬓旁垂落的发丝被吹起,更显容貌动人。
“徐凤年,我们之前的约定可还作数?”南宫仆射注视着徐凤年问道。
“当然作数。”徐凤年很是淡然地点点头,自顾自地去到柜台附近,用手抓了好几大把的花生放进盘子里,重新端回到桌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南宫仆射转过身,身形挪动。
她随手一击,便将近处已经抽出手中长刀的土匪头领重重地击飞了出去。
下一刻。
这群土匪蜂拥而上,大喊着举起武器将南宫仆射包围起来。
徐凤年往嘴里扔进一颗花生,随手朝一旁正在与土匪打斗的南宫仆射一指,说道:“看见了吧?我身边也有高手,我也不是普通人,不就是喝你一碗酒吗,我多赔你点钱,你随便说个数,然后咱们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行不行?”
李长澜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向南宫仆射。
“你身边的高手是指她?”
“对啊,你没看见么,他一个人打一群,就这身手放在江湖里都少见,依我看,你也未必能胜过他。”徐凤年笑呵呵地点点头,直接将南宫仆射推了出去,试图让李长澜心生忌惮。
李长澜轻笑着摇摇头,觉得这个笑话着实是过于好笑。
一旁的剑九黄则是重重地叹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徐凤年,又摇了摇头,给出了他的意见。
“少爷,你这驱狼吞虎的主意怕是行不通。”
“怎么?难不成他们是一伙儿的?”徐凤年忽然一愣,就连手中的动作都停下了下来,很是怀疑地看向剑九黄。
“那倒不是。”剑九黄摇摇头,随后用手摸着下巴,视线略过李长澜放在桌面上的长剑,好奇地打量着,“狐狸脸长得或许是胜对方一筹,但真动起手来,我琢磨着他根本就走不过几个回合。”
“真的?!”徐凤年听到这个事实,音调都提高了许多。
“我好像说的不太对。”剑九黄认真想了想,再次摇摇头,很快就否认了他之前的说法。
“我就说不能差……”正当徐凤年松了一口气,准备笑骂剑九黄几句的时候。
剑九黄神色一凛,认真说道:“少爷,我说的可能不太准确,那白狐脸若是真的与这位展开生死之斗,白狐脸恐怕连刀都拔不出来,就得死在他的剑下。”
徐凤年瞪着眼睛,惊呼道:“我去!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徐凤年虽然是北椋王徐骁的儿子,但对于武道一途知道的事情还真不怎么多,甚至比不过江湖中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浪子。
昨日,南宫仆射出手击败一群匪徒的画面。
对于徐凤年来说,已经足够让人咂舌,忍不住拍手叫好,甚至被他认为南宫仆射绝对是天下少见的好手,能够与之比较的寥寥无几。
可听着剑九黄口中的形容,这南宫仆射好像也就不过如此?
徐凤年望着正盯着自己的李长澜,干笑两声,慢慢移动目光看向地面,不敢与李长澜直视。
“老黄,咱们什么时候跑?”徐凤年悄悄问道。
“跑是肯定不能一起跑了,一会儿我老黄想办法拖住他,然后你让白狐脸带着你跑,或许还真能跑了出去。”剑九黄靠近徐凤年,悄声回答道。
“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徐凤年连忙摇头,否了剑九黄的看法。
“少爷,这回真比不得从前,咱们……”剑九黄正要继续反驳。
还不等剑九黄跟徐凤年阐述眼前李长澜的危险性,李长澜已经缓缓抬起左手,将手指搭在了剑鞘之上。
啪……
剑鞘与桌面触动,发出极为轻微的响声。
徐凤年瞳孔猛地一缩。
下一秒。
李长澜望着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地面,双手抱着自己的大腿,正大声叫喊着的徐凤年,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难形容的嫌弃之感。
“大侠饶命,我叫徐凤年,是北椋王徐骁的儿子!”
“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命好,有权有势,还有一辈子都挥霍不尽的金钱,你若是愿意大人不记小人过,将之前我喝你几碗杏花酒的事情忘记,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徐凤年瞧着眼前华丽到有些晃眼的剑鞘,又补了句。
“对了,莪府上不仅有各种神兵利器,金银珠宝,还有一大堆生得特别漂亮的貌美丫环,基本还都是处子,未曾有人沾染!”
李长澜皱着眉,问道:“你认真的?”
徐凤年拼命点头,并且抬起手做出发誓的动作:“阁下,我徐凤年发誓,若所言有半句虚假,定遭天打雷劈,让北凉王徐骁的另一条腿也瘸了!”
李长澜似笑非笑地望着徐凤年,觉得这人真是一片孝心。
正当徐凤年心中忐忑无比,根本无法拿定主意李长澜会不会应下。
而一旁剑九黄也明白徐凤年是不愿意自己为他逃命,而独自留下面对这种真正意义上的高手,剑意更是已经开始疯狂积蓄。
这间简陋至极的酒摊儿,木架连接的地方逐渐传出“吱呀”之声,连带着不少尘土从最上方用来遮挡雨水的屋顶落下。
细细看去,整个酒摊儿更是开始微微颤抖,显然快要坚持不住。
片刻后。
徐凤年等了会,也没得到答复。
他一咬牙,果断大着胆子抬起头,朝李长澜看去。
只见,李长澜露出一副和善至极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他单手搭在徐凤年肩膀上,很是轻松的将跪坐在地上的徐凤年提起,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衣袖,声音更是极为亲切。
“哎,你看看说得这是什么话。”
“大家能在江湖相见,本就是极为难得的缘分,区区几碗酒水而已,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弄得你我如此生分?”
“快快快,我这里还有不少的酒水,你若是喜欢,都送给你便是。”
徐凤年一脸茫然地望着已经换了副表情,前后态度反差极大的李长澜,感觉脑海内一片空白,思维有些跟不上。
这也导致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有些记不太清了。
直到夜晚进入北椋王府之内。
他经过侍女服饰,沐浴更衣,正式恢复北椋世子身份,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之上,才逐渐缓过神来。
忽然。
徐凤年上半身笔直地立起,表情极其愤恨。
“呸!这人怎地如此无耻!”
“老黄,我还是觉得你看走眼了,这人就不可能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