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舜王朝,幽州,南杨县。
圆月悬在星河一角,辉光洒向人间,铺成满地白霜。
县北郊外,靠在山脚的茅屋里,正躺在床上的顾长念忽然察觉到一股刺骨阴冷气息袭来。
浑身打了个寒颤,从昏迷的状态中醒来。
大舜王朝,正邪对立。
时局动乱,妖魔肆虐。
猎户出身,母亡父离。
唯一的亲人是在城里求学的哥哥......
种种记忆宛如滔天巨浪,无情拍打在顾长念的脑海中,冲击着他原本的记忆和认知。
显然,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
还是个有修行者、妖魔等超凡存在的修仙世界。
顾长念抬起右手揉搓着太阳穴,缓解不适之感。
另一只手正欲行动,却发现小臂僵硬沉重的又如铁石。
那股刺骨的阴冷气息,正是从左手小臂包裹着的粗布条下传来。
细细回想一下,顾长念片刻后弄明白了伤势来历。
原主是个猎户人家的儿子,母亲生他后沾染风寒,没两年就因病亡故。
十年前父亲因大舜北部蛮夷作乱,被拉入军队抗击外敌,至今未有音讯传来,生死不知。
家里只剩自己和一个在外求学的哥哥,兄弟俩人相依为命,定下约定。
他在家继续当猎户,挣钱供养哥哥读书,哥哥来日若博得一官半职,就接弟弟去享福。
这伤口,是昨日下午去山上打猎完,趁着夜色未浓,回家路上被一只猿猴般的野兽袭击所致。
因为当时是天色依然渐暗,他也没看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观其身形多半是只大猿猴、廋熊瞎子之类的野兽。
回到家后,按照平日处理伤口的方式。
先是清洗了一下伤口,接着用药粉和草药捣在一起,敷在被抓伤处,最后就上床休息了。
身为一个猎户,让野兽抓伤、挠伤、咬伤是常态,有时候来不及找大夫,自己能使些药,通晓点粗浅的处置手法。
本打算先将就一晚,第二天再去县里找大夫看看。
哪知道这一觉睡去,再醒来时已换了个人。
“野兽抓伤也会死人?”
类似的情况,原主没碰到过几十次,起码也遇到过十几次了。
比这更严重,差点丧生熊瞎子、老虎之口的险局都遇到过,依然顽强的活了下来。
带着疑惑,顾长念借月色摸索出火折子,点亮了桌面油灯。
昏黄的灯光缓缓燃起,照亮了漆黑的屋子。
坐在桌前,顾长念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的点了点伤口位置的粗布。
奇怪的是,就算他稍微加了点力度,仍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只是那股阴冷的气息,始终缠绕在骨血之中,挥之不去。
这是什么个情况?
昨天被抓伤,今天伤口不渗血已是万幸,断不可痊愈。
更不可能用手指去按,都感觉不到疼痛。
皱着眉头,顾长念小心翼翼的将粗布拆下,将伤口处对准了油灯的位置。
仔细一看,伤口没了。
拨开青黑黏糊的草药碎,原本被切开的血肉竟已经愈合,只留下三条黑黝黝隆起的疤痕。
疤痕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丝丝黑气流窜。
在油灯的照耀下,疤痕折射出近乎诡异的乌亮釉光,好比刚出窑的陶瓷。
伸手抚摸疤痕,僵硬冰冷恰似石块。
连带着整个小臂的皮肤,都失去了韧性和弹性,区别只在于越是靠近疤痕的位置,越是乌黑越是僵硬冰冷。
顾长念脸顷刻间难看起来,顿觉大事不妙。
原主肯定不是失血过多而死,而是死在了伤口中的毒性上。
更操蛋的是,虽然伤口因为穿越的原因愈合了,但从疤痕和小臂的反应来看,毒性仍然残留在自己的体内,暂时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但也尚未消去。
玩毛!
治好了伤不治毒?
顾长念无语凝噎,走到窗户边,望了眼月亮的方位和高度,根据多年经验判断,夜不久矣。
正想着说待天亮之后,就去南杨县街市找大夫瞧瞧,忽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多时,几个身材壮硕的家丁骑着马,单手提着灯笼,带着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厮,停在自家小屋前。
望着窗户处探出脑袋来的顾长念,小厮从马上跳下来。
其嘴角有颗大黑色肉痣,痣上长毛,一对鼠目滴溜溜乱转,不怀好意笑眯眯的看着他。
“哟?顾猎户睡醒啦!那正好,开门把这个签了。”
“签啥玩意?”
开门往外走,顾长念顺手把刀不着痕迹的靠在门后,心中提起几分警惕。
这小厮自己认识,是南杨县富户王员外的管事。
奴随主姓,名王连盛,因其经常帮王员外欺压百姓,除了人事什么都干。
是条好狗,村里人私下称其为连二狗。
连二狗天不亮就带着几位壮汉上门,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陛下的政令下来了,命幽州和徐州二地,上贡丝绸百万匹。我家老爷接了皇命,特来收归田产,改稻为桑,为陛下、为王爷、为知府、为县老爷分忧解难。”
“改稻为桑?改他娘的哪门子的稻?”
十年前那阵子,舜成帝上位之初,正是内忧外患、局势动荡的时候。
父亲被抓去参军,生死未卜,这个暂且不做论断。
国破家恒亡,勉强可以理解。
可自打跟蛮夷签了所谓的和平条约之后,舜成帝稳定了局势,忽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整日躲在精舍里修道,不问朝堂、不问民间疾苦。
国危时成年男人被抓去当兵,国稳时成年被抓去修道宫,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民间风声四起,四地贼子猖獗,妖魔乱舞。
现在尼玛闲的蛋疼,还来玩什么改稻为桑?
“大胆狂徒!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皇命!你此番污言秽语,想造反不成!”
“造个屁的反!你别在胡说八道。”
大舜王位上坐着的那位,虽然不叫嘉靖,但是跟嘉靖也没什么两样。
同是个一心向道的长生哥,整日躲在精舍里不上朝,修劳什子长生法。
不同于嘉靖的是,这个世界,是真有修行者。
所以舜成帝的做法,倒谈不上痴心妄想,还有希望的。
修为凡几顾长念不知,但听说九境之中,舜成帝已然迈入上三境,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修士。
自舜成帝上位以来,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十年前蛮夷南下的那阵子,仍是个兢兢业业的帝王。
打哪之后,舜成帝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君不君,臣不臣,国难将国。
这些个破事吧,顾长念其实也懒得管,你想励精图治也好,一心求道也罢。
我一个屁民而已,染指不了天下大势。
问题是,你特么的改稻为桑干我屁事?
有道是皇权不下乡,在此地也差不多。
真正办事的,是幽州的幽王,以及幽王手下的人,包括知府、县老爷之类的官员。
他一个王员外的狗腿子,又不是官府的人,用得着搭理你?
何况自家拢共也没几亩田地,因为忙着打猎,早就荒废了。
顾长念皱着眉头,拿过王连盛的卖地契瞅了一眼,发出冷笑。
“十二石一亩地?呵呵,你直接去抢好了!”
得益于家里有个在康邺城读书,准备入白泽书院为官的亲哥哥。
两人的通信中,亲哥顾锦元曾在家书跟他聊过一嘴改稻为桑的事。
顾锦元在信中言明,他从某位家世不俗的公子嘴里得知,幽王同幕僚商议过,收归田产的价格,定在每一亩地四十五石。
且为了防止商户乱来,收归田产后,农户仍然负责桑田和蚕丝的事宜,并由商户负责农户的生计问题,以免引得动乱,埋下祸根。
舜成帝儿子挺多,保守估计得有几十个,王爷一大片。
但大舜总共就三省十二州,除开三省是舜成帝亲自管理之外,十二州中有兵权、财权这种实权的王爷,也就九个。另外三州是大舜功臣,特封的异姓王。
幽王在九位掌权的王爷之中,是名声极好的一位,以体恤百姓闻名。
可幽王固然为人子,仁义爱民,但中间的官员和商户层层剥削下来。
到了连二狗给自己的地契里,一亩地的价格就变成了十二石,且农户还要近乎免费给王员外打工,美其名曰为陛下效劳。
“呵!你那几亩荒田,可不比良田,十二石一亩都是价高的了!”
“高你娘!不卖!”
“不卖?”
连二狗闻言眼神一冷,朝身旁几位壮丁使了个眼色。
那壮丁们听了令,如同驯养的恶犬,龇牙咧嘴就朝顾长念围过来。
顾长念见状乐了,默默退到门口,反手从门后墙边抄出一把刀来。
铮的一声,粗壮有力的右手,握着刀一把插在大门前。
力道之大,刀身近三分之一没入泥地中。
“再往前一步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