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书家的饭菜十分简陋,就是一盘大饼子,一盆萝卜土豆条汤。
所谓大饼子,就是苞米面饼子,用水和好后,在手里团吧团吧,拍在大铁锅的锅壁上,用铁锅的温度把它烘干烘熟。
吃过东北铁锅炖的都知道,有一道主食叫贴饼子,就是这个东西。
只不过后来生活好了,饭店里的贴饼子都掺了白面,吃着口感比纯苞米面的好不少,但香味儿则少了几分。
这可是自己媳妇儿亲手做的,梁文东吃的狼吞虎咽。
李淑云见他没有嫌弃的意思,心里也松了口气。
其实叫刘婉书留人家吃饭后她就后悔了,家里实在没啥好东西招待人家。
饭桌上,李淑云问:“孩子,我瞅你岁数也不大,你叫啥名啊?”
梁文东如实道:“大姨,我叫梁文东,今年二十一,过了年就二十二了。”
李淑云哦了一声,说道:“那比我家大妮儿大两岁,那孩子,今天谁让你来给我家送煤的啊?”
“咳咳。”梁文东正在喝汤,被这突然的问题呛着了,刘婉书下意识地就去帮他拍背。
手刚伸到半空,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家里,赶忙又收回来。
李淑云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梁文东道:“那个,大姨,我也不知道谁送的。我就是负责送货的小伙计,老板让我往哪送我就往哪送。”
李淑云点点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刘婉书这个队友太菜,梁文东不知道李淑云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吃了仨饼子,喝了两碗汤,就抓着只吃了小半块饼子的杨立军起身告辞。
东妈让刘婉书送送他们,俩人怕东妈在屋里看见,没敢搞什么小动作,眼神黏糊糊的告别。
“唉!”
杨立军上车后就叹了口气,说道:“我算知道你为啥给咱表妹改善伙食了,表妹家这伙食确实太差了,那大饼子我吃的直剌嗓子。”
梁文东白了他一眼,说道:“矫情,我媳妇儿贴的饼子多香啊,你整天大鱼大肉的,小心得便秘!”
杨立军笑道:“擦,说一句你还急了,那就是吃的不好么,还不让人说!
不过我看表妹她妈脸色不好,说话也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是不是有啥病啊?”
梁文东嗯了一声,说道:“有肾病,没钱治,就吃药撑着。回头等我赚够钱了,就带她妈去燕京看病。”
杨立军竖起大拇指,笑道:“你这姑爷行,是那个!”
梁文东又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卡车快开出村口的时候,梁文东突然卧槽一声,低下头对杨立军说道:“刘婉书她爸!你快帮我看着点道,咱们快点过去!”
杨立军道:“你至于么,她爸又不认识你!哎,拐了拐了,往左拐了。”
...
“送煤?谁送的煤?”
刘晓刚刚回到家就看见墙角的煤堆,李淑云告诉他别人是给他送的以后,他也懵了。
“送煤那小伙子说他也不知道谁送的,我还寻思是你们单位分的,这能不能是谁送错了啊?”李淑云道。
刘晓刚拖鞋在炕上坐了,拿起一块饼子咬了一口,说道:“听都没听说,要分煤肯定得提前通知。
再说现在一吨煤两百来块钱,你刚才说送了四吨煤,我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单位能给你分四吨煤?想啥美事儿呢!”
刘晓刚身材高大瘦削,嗓门也大,说话急了的时候,偶尔会有点磕巴,但不明显。
李淑云道:“那送都送来了,上哪找这人去啊?”
刘晓刚喝了一口汤,说道:“明天我去街里几个卖煤的地方问问,送煤那小子说没说他叫啥名?”
李淑云看了刘婉书一眼,说动:“叫梁文东。”
刘晓刚点头道:“行,那啥,那煤先别动,等我问明白了再说。万一真是重名,送错了,咱得给人一分不少地还回去。”
刘婉书不想刘晓刚白跑,就说道:“爸,哪有那么巧的事,人家指名道姓说给三家子农电所刘晓刚的,还能有错?
眼瞅着就到十二月份,天越来越冷,光烧苞米瓤子和苞米杆子,这炕到后半夜就冰凉了。我老叔家烧煤,炕头到第二天早上还温乎呢。”
刘晓刚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训斥道:“你说啥话呢那是?啊?我平时都白教你了是不是?
那不是咱家的东西,咱就不能给人动!
那四吨煤多少钱呢,真要送错了,人家不着急?
我看你这几年书的都白念了,咱艹的!”
刘婉书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自己老爸要是那灵活变通的性子,就不会守着三家子农电所调度室主任的位置,还把日子过得这么苦!
李淑云给他盛了一碗汤,说道:“行了,别训孩子了,快吃饭吧!”
见刘晓刚还瞪着姑娘,李淑云把碗往前递了递,说道:“给,给啊。”
刘晓刚这才接过碗,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深夜。
看似睡着的刘婉书突然睁开眼睛,小声叫道:“二曼?二曼?”
见妹妹没反应,刘婉书略微提高音量,又叫了两声。
见还没反应,刘婉书蹑手蹑脚地从炕上爬起来,摸着黑披上棉袄,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嘎吱...
刘婉书轻轻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两根织针、一团毛衣线和一根蜡烛,然后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一股寒气顿时扑面而来。
刘婉书连着打了两个寒颤,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走进了黑暗冰冷的厨房。
灶台边上有一盒火柴,是刘婉书故意放在那的。
他摸着黑走到烟台旁边,拿起火柴,擦着一根,点燃蜡烛,然后蹲在灶台边上,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继续织起那件已经织了小半个月的毛衣。
这是她给梁文东的礼物。
织针是家里现成的,毛衣线是她省下的午饭钱买的。
她不知道梁文东的尺寸,是凭着眼睛大致估的,但应该差不太多。
因为毛衣这东西越穿越松,她就略微往小了点织。
每天晚上等二曼和家里人都睡着后,她就偷偷爬起来,蹲在灶台旁边织。
梁文东对她好,她感恩且珍惜。
她也想对梁文东好。
她没有钱,买不起贵重的礼物,只有这点小时候跟妈妈学的手艺,就想着给梁文东织一件毛衣。
他穿在身上,就好像自己陪在他身边一样。
小女孩子甜甜地想。
“哈。”手指冻僵了,刘婉书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手。
等手指恢复灵活后,又继续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