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之间,燕饮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众多的学子在巩公面前畅所欲言,说着自己治国的方略。
就连巩公身边重用的那些大臣也都参与了进来。
辛莫坐在苌弘的身边,看到苌弘一直没有发言,似乎有一丝忧虑。
“大夫,是否担心继续如此下去,会引起巩国公族的反抗?”辛莫低声问道。
苌弘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担心的。
而这一次来巩国的目的,也是为了调和巩公和公族的矛盾。
“巩公执意要立外人为上卿,已经引起公族的反对了,你看今日燕饮,竟然没有一名公族前来。”
“我看到了。早先朝上的时候,公族似乎已经和巩公撕破脸皮了。”辛莫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公子们会采取一些极端的行动。”
“之前你说过这话,我有些不相信。可是今日看到巩由乐的眼神,我还真的有一点担心。巩国为狄泉东面最重要的屏障,千万不能内乱!”苌弘道。
“大夫,在我们来之前,我已经在巩由乐家中安插了采诗人了。”辛莫低声说道:“还望大夫赎我不告之罪。”
“采诗人?你竟然也有自己的采诗人了?”苌弘十分惊讶:“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无论是诸侯还是卿大夫,其实都有自己的采诗人,我也一样。不过巩国那些公族一向排外,外人很难从他们那里打探来什么消息。”
“的确如此。我的采诗人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依旧没有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辛莫道。
“无妨,我今夜就去见一下巩由乐,希望他不要做什么蠢事。”苌弘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即将要做大事,畿内的诸侯国千万不能自乱!”
“我陪大夫一起去吧。”辛莫道。
就在这时,辛莫听到苏木大声说道:“晋国兴于六卿,恐也要亡于六卿矣……”
此时他已经醉眼朦胧,天青酒的威力太强,让众人都已经有些眩晕。
“这些家伙,已经开始胡说了……”
“倒也是好事。我今日从你等的言语之中,听到了不少真知灼见。”苌弘道:“周室若要兴旺,恐怕还得在你等的肩上。”
巩公离十分高兴,这才是他喜欢的庙堂之上。
公族们来不来,公族们如何行事,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苌弘依旧皱眉,他总觉得巩公这样做,太过于极端了。
“我看巩公,根本没有和公族妥协的意思。”辛莫小声说道。
巩公为人十分自负,他认定的事情,根本很难改变。
在他看来,公族就是巩国乃至王室动乱的根源,他一生所追求的就是打压公族,建立一种依靠外卿为辅助、君主为核心的制度。
辛莫从一来到巩国,就知道巩离想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制度了。
甚至连巩离自己,都不会有辛莫清楚。
巩离想要的,其实就是是加强君主权力的中央集权制,而不是君主和各大家族共同执政的贵族政治。
不过辛莫在泮宫之时,并未将这些话说出来。
无论是巩国还是周王室,现在想进行这样激烈的改革,根本不可能!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辛莫深知这个道理。
首先得发展生产力,这才是核心。
巩公还在和群臣纵饮,似乎根本没有将白天公族的态度放在眼中。
苌弘决定先行告退,他要和巩由乐谈一谈,希望巩由乐不要做出极端的事情。
辛莫也跟着苌弘先行离开。
离开公宫,二人朝着巩由乐的府邸行去。
巩由乐的府邸并不在王都,而是在王都外的某邑。
刚刚出城走了一段路,辛莫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此时已经入夜,出城必须要有府节,可是辛莫和苌弘并没有看到盘查的关卡。
“大夫,可能有事情要发生,我先送你回候馆!”
“怎么回事?”苌弘问道。
“城外驻扎的守卫军,不见了!”辛莫的背后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巩国的司马,是巩离任用的外卿吧?”苌弘说到。
能在这个时候调走兵士的,肯定是司马。
“没错。”辛莫皱起了眉头:“可是这些士卒和将领,大多可都是巩国的公族和近亲啊!”
“左传定公二年夏四月辛酉,巩氏之群子弟贼简公……莫不是今夜?”
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浮现在了辛莫的心头。
四月,辛酉日。
正是今夜!
即便辛莫熟读历史,也不可能将每件事发生的时间记得清清楚楚。
也是方才看到防卫有所变动,辛莫才想起来历史上记载的关于巩简公被刺的具体日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辛莫正要转身回到宫中报信,却发现一队兵马,从远处缓缓走来。
一位老者乘着马车,走在最前方。
“巩由乐!此乃国都,你怎可将你们家中私兵带到国都当中,你到底想做什么!!!”
苌弘大声疾呼。
巩由乐看了一眼苌弘,说道:“苌弘大夫,今日庙堂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公族再不做些什么,过不了多久巩国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
“你要……弑君!?”
苌弘万万没有想到,巩国的公族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如此的果断。
“泮宫那些学子,一个个鼓吹要学晋、楚之政。晋国后,公族几乎被灭,楚国的公族历来都不强势,他巩离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巩国唯他一人独尊,我们公族越少越好!”
巩由乐的话,飘荡在公宫周围。
如今这里的部队,都已经是公族的私人部队了。
“我乃周大夫,巩公更是天子上卿,你若敢击杀巩公,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苌弘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巩国是狄泉东部的屏障,绝对不能乱。
巩公更是年富力强的重臣,更不能死在这里!
“呵呵,苌弘,你也不过是一靠着方术得宠的外卿,你要知道,在王畿之内,公族才是社稷的根本!我们可是巩离的血亲!我们身上都流着先王的血!如今巩离失德,竟然疏远自己的血亲,重用那些外面的人。违背天道,更违背周礼!我并非弑君,我是要维护我们巩氏的社稷!”
巩由乐虽然年迈,但是声音铿锵有力,身后的公族们全部都跟着他一起响应。
“巩由乐!今日是你先要弑杀君主!你们可是血亲。巩离再不重视血亲,可是没杀过你们公族一人啊!”
苌弘还想阻止。
“公族,生来是为了辅做君王的,如今将如此名器交给了外人,和杀了我们何异?”巩由乐的双目之中,竟然有一丝泪光闪烁:“今日之事,老夫就是做定了!先王受命,有如召公。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公族组织的军队,跟着巩由了一起高呼。
当年先王让我辅做君主,如同召公一样。
如今的人啊,还有旧时代的忠臣吗?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巩由乐带领着公族的军队,向着公宫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