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寿也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他原本是打算说服胡伟龙放弃弹劾胡宗宪的,谁知道牵扯出一个贪腐大案,不得不说现在的大明朝烂到根儿了,随便捅一下都能捅破脓包。
嘉靖下定决心时,是十分雷厉风行的,他只是自私、无情、无理取闹,单论个人能力来说,在大明朝所有皇帝中,是可以保五望三的。
胡伟龙连夜出发,与两名陆炳亲自挑选的锦衣卫千户一起出发,拿着圣旨与高拱汇合,他作为副手协助,务必查出真相。
在圣旨的末尾,嘉靖特意加上一句:真相只有一个。
将活学活用进行到底...
离开精舍,回到已经快搬空的东宫,静雯一直在等他,连晚饭都没有吃。
朱长寿心中感动,起身想让人弄些吃的过来,就在此时,小桂子通报说吕方带人来了。
朱长寿走出寝宫亲自迎接,才知道吕方是带人送银子的,一共三万五千两,让他亲自检验。
确信是三万五千两,一两也不差之后,吕方让人当场搬走两万两。
朱长寿当场疯了,这是在干嘛?耍人是不是?
就在他抓狂的时候,有个画师拿着画笔,蹲在朱长寿的面前,手上画笔刷刷点点,画了一副太子破防图。
吕方解释说,这是嘉靖吩咐的,银子让朱长寿点完之后,再当场把答应给言官的欠俸拉走,画师的任务就是画下他此时的表情,回去之后嘉靖要裱起来,日日欣赏。
损他妈给损开门,损到家了!
吕方又赶紧让朱长寿谢恩,如果谢恩慢了还要罚钱的。
朱长寿一秒都不耽搁,当场跪下谢父皇隆恩,钱本来就不多了,不能再罚了。
吕方这趟差事很成功,最近嘉靖不再日夜修仙,人精气神恢复不少,睡眠也好了,托福...吕方也睡了几天好觉,心情自然不错,嘱咐了朱长寿几句后,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当天夜里,朱长寿睡的像婴儿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哭醒。
几天之后,景王府摘了牌子,正式挂上太子府匾额,朱长寿与方皇后洒泪相别,没有去跟嘉靖道别,彻底搬出了东宫。
因为朱长寿并没有纳太子妃,所以府内人还不多,但也有一百多口人了。
这些人的月例银子都要他出,其他的生活日用等等,花钱如流水一般,仅仅三天,五千两银子就没了。
可是再看看太子府内,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如今朱长寿看着偌大的府邸,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吸钱无度的黑洞之内,仿佛连呼吸都要钱似的,这么下去根本支撑不住的。
又七天,福建方向传来消息,王继把他如何伙同粮仓的守备,盗卖三十万石粮食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顺带的,把他如何与胡宗宪斗气,故意给胶岛倭寇通风报信,让倭寇知道他们的同伴在浙江境内被胡宗宪伏击,倭寇援军马上出发去救援。
估计倭寇已经离开,王继掐算胡宗宪应该抵挡不住,派人来要粮要俞大猷,于是提前将俞大猷派去胶岛剿倭,一样不给军粮,美其名曰学西楚霸王破釜沉舟,逼迫俞大猷尽快出发,否则拖延时间久了,军粮不够用。
俞大猷没办法,只得连夜出发,结果扑了个空,而此时王继却派人送了些军粮,让他们在岛上守株待兔伏击倭寇。
同时敷衍胡宗宪使者,说什么大海茫茫,实在不知道俞将军在哪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胡宗宪被迫撤军,倭寇席卷福建沿海,烧杀劫掠三天三夜,造成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达到三万之众!
王继自以为聪明,趁机将倒卖军粮的数字,也安插进倭寇造成的损失当中,他笃定朝中党争不断,严、徐两拨人绝不会互通信息,反而会趁机互相攻讦,最后在一片混乱之中,所有的事情最终会石沉大海,没人在乎百姓的。
就算这样,王继还是不放心,他感觉水还是不够浑,于是让都察院的好友从御史中选哪种愣头青,想办法让他“资源”弹劾胡宗宪通倭。
言官出场,原本是两党争斗,顺便变成了三方争霸,果然,这一颗巨石扔到这潭浑水里,王继本人仿佛隐身了一般,根本没人关心他。
只是王继千算万算,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朱长寿,用穷举法罗列信息,终于把他从浑水中揪了出来。
据说,当时高拱和胡伟龙连夜把王继堵在床上,从床底下搜出一口装满黄金的箱子,所有证据一摆,王继当时瘫软在地,还尿了裤子。
他瘫在自己的尿上,不停说自己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穷怕了,这些金子他一两都没敢花,他不敢啊。
胡伟龙心中有些不忍,然而高拱却是铁石心肠,愤怒的老高不顾身体抱恙,抓起箱子里的金子往王继脸上扔。
这些金子!每一两都是用百姓的性命换来的!你于心何忍!你丧尽天良!你狼心狗肺!
你出卖百姓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你是百姓的儿子?!
而胡伟龙却把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印象中那个王继还是个敦厚正直的人,言必称孔圣朱子,是个谦谦君子,道德楷模,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鬼样子了?
为了这些黄白之物,连人都不做了,倒卖军粮已经是不赦之罪,居然还敢通倭!
那可是通倭啊...王继的家人,三族都要跟着受牵连,付出这么多代价,就是为了这些钱吗?
你还陷害俞大猷将军,那可是主动来福建帮你抗倭的人啊!
越想越愤怒,胡伟龙原本软下去的心肠,被熊熊怒火烧成了坚硬的铁,他扶住高拱,让身体不好的高大人休息休息,他自己抓起金子往王继的身上猛砸!
王继伏法的奏折传到了京城,朝野震动,言官们炸了锅。
有人本能的想要替王继喊冤,然而有朋友偷偷告诉他,你喊什么冤?不怕被牵扯到通倭案例?
那人还在嘴硬,说些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为了天道正义甘心粉身碎骨的话,王继大人一定是被奸党冤枉。
于是他的朋友又告诉他,什么奸党?钦差是高拱和胡伟龙,高拱高大人从来不搞党争,为人最是清正,只是脾气不太好。
而胡伟龙就是之前弹劾胡宗宪的人,那是都察院的御史,这两个人办的案子,怎么可能冤枉人?
你可别胡咧咧了,聪明人躲都来不及呢,你傻乎乎的凑过去,不是给人凑数吗?
虽然大明朝不杀言官,但通倭与造反谋逆同罪,到时候可不管你什么言官不言官的,都得死!
果然这大傻子被吓住了,不敢再提什么王公冤枉之类的屁话。
这就是让言官查言官的好处,如果换成别人,哪怕是高拱也得被喷够呛,但是有了胡伟龙,就堵住了言官们的悠悠之口。
有人不敢出声,就有人打算火中取栗,于是有了一批人站出来,正义凛然的弹劾王继种种不法的行为,什么行事乖张,卑鄙无耻,偷看老太太如厕之类的。
一时之间乌烟瘴气,嘉靖自然震怒,命令严查王继同党,将王继拉入京城,择日凌迟处死。
朱长寿其实一直不喜欢这种酷刑,然而福建那边死了三万多人,说实话,他没有那个菩萨心肠,替这三万罹难百姓心疼王继,顶多就是不去围观,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桩大案,就这么尘埃落定。
而东南抗倭,则迎来了全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