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中年男人立即发现了他,使劲冲他招手,满脸笑意,感觉就连脸上的几条皱纹都在一起用力。
他稍稍打了下方向盘,车灯光线偏移,于是楚子航清晰地看到了那枚银白色的车标。
那是两个M上下重叠,整体一个稍显圆润的三角形。
Maybach 62。
驾驶座上的男人把车稳稳停下,然后急忙推开车门,打开了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
伞内则是另一番风景,华丽的格子纹。
Burberry。
忽然,正当他准备迈步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这些横平竖直的条纹似乎有些、扭曲?
“没事的,填空填进去就好。”一道呢喃在他耳畔轻轻响起,更像一句迷迷糊糊的呓语。
等楚子航揉完眼睛再去看时,格子条纹已然是那些规矩的直线了。
“怎么了?”
中年男人抬头,没发现什么不对,于是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把伞罩在了楚子航头顶。
“没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雨珠连成直线不断落下,雨真的很大啊。
楚子航坐进了车内,一股暖和的气团迅速将他裹好,似乎就连灯色都发着淡淡的辉光。
他接过从前面递来的雨伞,从容地插进了车门里面,轻轻阖上车门后,系好安全带接着又调开了座椅加热。
“已经这么熟练了吗?”
中年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狠狠抓了把头发。
“什么?”
楚子航把身躯往前伸,想看清男人的面容,但却只看到半张有着茂密胡须的侧脸。
他还不死心,侧了侧想从车内后视镜去看清他的全脸。
他这次看清了,那是一张有着点点青胡茬的脸,很帅,皱纹还不算多,和想象中的别无二致。
“哈。”男人没有作答,转而清了清嗓子,对着樱桃木的中控台说:
“启动!”
屏幕骤然亮起,仪表闪过微光,那台强劲非常的6升V12双选涡轮增压引擎开始自检,车身剧烈抖动了一会。
“咳,厉害吧!900万的车!语音启动!”
男人挂起得意洋洋的表情开始说词,“摄制的时候只有3个人的声音能将他启动,一个是我,一个是老板,还有一个你猜是谁?”
“那谁知道!”
楚子航立即回道,其实以他的聪明不难猜出男人的言外之意,但这样就毫无乐趣可言了,他不接受。
“就是你呀,宝贝儿子!”男人笑嘻嘻的。
楚子航把得意小心地掩藏好,脸上面无表情看向了窗外,
即使是这样的大雨,门卫在岗亭里依旧站的笔直,雨水哗哗的浇在他身上,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似的,真敬业。
路上很是空旷,那些同学早已经被接走了,所以现在几乎看不到任何一辆车。
楚子航看向天空,一片浓墨涂抹般漆黑,偶尔有电光划过,像是墨放久了在砚台里裂成的一条条蜿蜒连绵的缝隙。
雨水应该就是从中漏出来的吧,楚子航这样想着,迈巴赫驶上了横贯城区的高架路。
“这么大的雨你妈也不知道叫我来接接你。”
……
“上学期期末成绩单你到现在也没给我看看。”
……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唠唠叨叨,坐姿惬意无比,楚子航在后面瞅了一眼,心中暗暗想着,
不愧是号称‘全城最强的司机’么?这么大的雨,单手开?
妈妈知道你不着调,她现在恨不得咬你一口!
上学期我考期末的时候你人都不在!还怨我!
“好啦,该放音乐了。”
男人也不去看前面路了,直接伸手去摸了摸中控台,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CD就压了进去。
It"s o make a ge
Just relax
Take it easy
You"re still young
That"s your fault
There"s so much you have to know
Find a girl settle down
If you want you marry
Look at me
I am old
But I"m happy
熟悉的旋律响起,楚子航仿佛回到了呆站在窗前看雨的时候,这让他有些恍惚。
“怎么样?很好听吧!”男人从后视镜中小心翼翼偷瞄了一眼,有种做贼般的心虚,又有种窃喜,随后又忽地沉默了下去。
楚子航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此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英语是数一数二的好,几乎是每唱一句他就能即时翻译,他开口说道:
“现在不是改变时机的时候
请放松点吧,别紧张
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是你的命门
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找个女孩安定下来,不再浪迹天涯
如果你想,那么你可以步入婚姻的殿堂
看看我,我已逐渐老去,
但我却很活的开心…”
前面开车的男人仔细听着,脑袋也止不住的点头。
“这首歌是Boyzone乐队的,他们翻唱的英国民谣歌手s的《father and son》,表达年轻一辈跟老一辈因观念差距产生了代沟,说教之类的意思吧,不过要让你失望了,这首歌里面并没有包含男孩对唱的部分……”
楚子航如数家珍,一句一句的把歌词内容讲给他听。
“你想说我们有代沟么?哼,你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安稳在家,还就前几年!…反正我不喜欢这首歌。”
楚子航最后做此评价,但他其实蛮喜欢这首歌的,很忧伤,不知道为何就感觉十分忧伤。
“不想听就关了吧,这样怪累的。”
男人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和悠扬的旋律一起,一瞬间把楚子航心浇得透凉,仿佛突然距离就从前后座拉开了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不对不是这样的,说点什么啊!
快说点什么!
继续说点什么!!!
楚子航的脑中一片空白,就像是磁带机突然卡带了,整个人也像失去了发条动力的木偶般滞涩,他感觉周围一切都慢了下来,无论是飘荡的柳条还是倾落的雨水……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我不接受!
他忽然有种想抽刀斩断一切的暴怒,那种滔天怒火…
那种……
无上的恨意!
“我跟你说,我们公司准备在日本新盖楼了!嘿!老板指名道姓要带我过去,下个月生活费……”男人忽然开口说道,他又开始啰嗦了。
但啰嗦好啊,男人那喋喋不休的拉家常就像这世间最好的安眠药,能让他镇定、安定、平稳的呼吸,以及……
做一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