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出五万了，你太子至少得比五万多吧，但于谦深知太子，东宫没有额外进项，东宫和詹事府开销皆有定例，太子平素里循规蹈矩，从来不收臣下的礼，一时哪里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大学士杨荣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议，朱高煦刚站出来说认捐五万时，杨荣还以为是朱棣和朱高煦父子私下商议好了，在大朝会时两人演这么一出，皇子都带头捐军费了，你们这些臣子就算不捐五万，不捐五千，三千两千捐不捐？一千八百的能不能拿出来？

不过等到朱高燧站出来也说捐款四万，杨荣立即意识到，这出戏，皇帝提前并不知情，而是汉王赵王的合谋。

当着百官的面认捐一大笔钱，这摆明了是要将太子一军，而且太子是出钱也不是，不出钱也不是。

不出钱，那是你太子不支持皇帝北征，跟皇帝有二心；你太子也出钱了，而且钱少了更是拿不出手，那朱高煦必定还有后手：你太子不是藩王，没有封地采邑，五万贯这么大一笔钱，你太子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汉王出头叫价五万贯，太子不管跟与不跟，都将落入汉王下一步的算计，朱高煦这一招是阳谋，虽然不见得多高明，却是瞧准了才走的。

更要命的是，汉王当庭抛出这个难题，就算支持太子的臣僚看出了此中的算计，这些臣子也不敢出来说话。

一来北征是朱棣心心念念的头等大事，谁在北征上提出质疑，那就是公然与皇帝叫板。

二来人家皇子带头捐了军费了，你们做臣子的此刻站出来，若是先认捐军费还好，若是只帮着太子说话，不提自己捐不捐，那就是枉顾朝廷大业，只考虑党派之私了，那汉王就会毫不客气的质疑你，到底是出于私意还是公心？

所以站在太子一边的重臣虽然能看出汉王的图谋，却是噤若寒蝉，没人敢出来做仗马之鸣，陷阱就摆在面前，跳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家的腰包。

于谦不得不佩服汉王算计的精妙，而且时机火候掌握的真是恰到好处，一切都在计算之中。看来这汉王不仅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厉害，这玩弄权谋心术也颇有一套。

所有的可能都被汉王算计到了，太子所有的退路都被汉王堵死了。

此时大殿上死一般的沉寂，没人敢说话，甚至连喘气都不敢使劲喘，偶尔有人实在憋不住捂嘴轻咳一声，都像打雷一样响。

于谦心急如焚，他想站出来说句话，为太子解围，但自己人微言轻，若站出来说话，就必须有个绝对站得住脚的理由，否则不仅帮不上忙，还容易授汉王以柄，说太子的属官咆哮朝堂，反倒给太子填了麻烦。

有什么好法子……有什么好说辞？于谦着急，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就这样，僵局一直持续着，众人都在苦苦思索对策，但仓促之间，一时也没有好办法。

就在这时，御座上的朱棣主动开口了：“好，汉王不愧是朕的儿子，跟朝廷休戚与共。”

朱棣略停顿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家国一体，国若不宁，家岂能安？你们个个饱读圣贤书，难道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没一个为朝廷着想，不该反思一下吗？”

朱棣说到激动处，猛的一拍桌子，霍的站起身，声色俱厉的训斥：“回去都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个好臣子，想想你们读的圣贤书，是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朱棣竟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把所有臣子晾在大殿之上。

这下众臣更懵了，皇帝是真动怒了，看来这次不出血是不行了。

众臣有的看向太子，有的看向汉王，看向太子的目光充满了期待，看向汉王的目光则饱含恶毒。

但杨荣却谁也没看，因为他在笑，他在皇帝身边贴身顾问多年，最了解朱棣的脾性，朱棣这通发作，看似是大发雷霆，但其实替太子和众臣解了围。

因为皇帝一走，太子就不必当场表态了，捐还是不捐，可以退了朝从容考虑了。

杨荣不禁佩服皇帝的英明，刚才的局面，皇帝是唯一可以破局者，皇帝若不来这一手，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司礼监太监黄俨和礼部官员都苦着脸来到太子跟前，低声请示：“陛下不在了，请示太子，这典礼……”

现在皇帝不在场，就请你太子拿个主意吧，要不要继续典礼。

朱高炽也苦着脸，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太子身后的夏原吉却突然开口训斥：“大胆，谁说陛下不在了？天子好端端的，就在宫中，而且就在御座之后，典礼继续。”

朱高炽想了想，觉得夏原吉说的也算有理，皇帝住的乾清宫可不就在太和殿的御座后方嘛，也没毛病，他犹豫了下，勉强说：“继续吧。”

就这样，永乐二十年开年第一次大朝会，就这样不明不白不伦不类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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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这天本该所有人都休息放假的。

小白就要去国子监了，公厨的差事自然得辞了，但小白一跟许七提出要走，许七便张罗请小白吃饭。

要知道，能被太子推荐去国子监，那得多受太子赏识啊，许七有心巴结小白，所以趁着官员们都休假，许七精心备了一桌酒菜，在詹事府的食堂请小白喝酒。

“泽诚老弟，来，多喝两杯。”许七笑呵呵的主动给小白倒了一盅酒。

小白笑着说：“太客气了，弄这么多菜，咱们怎么吃的完啊。”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许七端起酒，主动向小白敬酒，这都是公厨现成的果菜肉蔬，也不用他自掏腰包，他不过是顺水人情。

两人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许七趁酒盖脸，“以前我有眼不识泰山，泽诚啊，别记哥哥的仇，以后若有用到哥哥处，尽管说。”

“哪能呢，哥哥说笑了，其实我不想去国子监，我打小也没念过啥书，一看书就脑袋疼，在咱们这多舒服多自在。再说了，读那些书有啥用，读完了，还不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可别这么说，还是去国子监好，这读书是正经好事，洪武爷定的规矩，不是读书人都做不了官，太子爷赏识你，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读好了书，将来就能当官了。”

两人几杯酒下肚，都打开话匣子，正胡吹乱侃，忽听食堂门口有人兴奋的大喊：“你在这，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