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陈克在青鸾派已住了两日,这两日他多次向青鸾派弟子打探刘新的下落,却无一人见过刘新。
这夜,月光朗照,青鸾派巍峨殿宇,一片沉寂,青砖碧瓦在一壶月色下映着点点银光。巡夜的弟子每半个时辰便巡过陈克的窗前一次,他横卧在床上,望着窗外人影略过一遍又一遍,久久难眠,想起刘新,仍是满心愧疚。那日,他无奈之下丢下刘新独自逃命,如今已十日有余,却仍不能得知刘新的安危。在柳半仙的指引下,他虽然来了青鸾山,无奈这青鸾山千山一碧,茫然一片,不知道哪里才能寻到刘新的踪迹。
“咚咚咚......”
几声轻缓的叩门,只听门外和声说道,“小友,你睡了吗?”
是段掌门!
段崖风身材肥胖,声音厚重有力,辨识度极高。陈克一下便听了出来,立即坐起身来,说道:“还没睡。”说罢,走到门前,拉开门栓将门打开。
只见段崖风满面疲惫,想必是往生堂之事让他颇费心神。他见陈克开门,勉力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本不想叨扰,无奈有要事与你商量,可否进去说话?”
“呃,请进!”陈克赶忙回道,将段崖风请进厢房内,轻声问道,“段掌门有什么吩咐?”
“哎......”段崖风一声长叹,说道,“我是为我那可怜的师兄而来。”
“胡长老?”陈克疑问道。
“正是!”段崖风说道,“我师兄一生放荡不羁,痴迷于剑道,纵情于山水,不愿过多参与本派事务,因此多年来只收了一个徒弟,便是云羽。云羽天资聪颖,性格开朗,我师兄甚是怜爱,并将他视为己出,悉心教导。半月前,云羽与我的两个弟子云峰、云鹤下山,发现几个村镇居民莫名失踪,执意独自探查缘由,却不想遭了往生堂的毒手。”
说到这里,段崖风满是惋惜地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如今,我师兄痛失爱徒,悲愤交加,意志消沉,我看在眼里,心中万分焦急,却束手无策。”
陈克听了,心中也是一阵感慨。他虽与**只相处了几个时辰,但**正气凛然,面容和蔼,加上与他二师父玄城子交情匪浅,心中对**自然觉得亲近。如今听闻**受此重挫,内心里也是倍感焦急,当下开口问道:“我能帮什么忙?”
段崖风眼前一亮,神情激动,说道:“你可愿拜我师兄为师?”
陈克忽地一怔,内心惶然失措。段崖风这一问,他着实未曾也未敢想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怔怔地杵在那里。
段崖风见陈克不语,以为他为难,立即动情地说道:“我与师兄一同入门,数十年来相扶相持,情同手足。我深知你师父玄城子乃是当世的英雄豪杰,青鸾派无一人可与之比肩。但你师父与我师兄也是多年的挚交,我师兄对你很是青睐,还请你看在这些情分上拜我师兄为师,以慰他丧失爱徒之痛啊!”段崖风见陈克仍低头不语,似乎不为所动,便继续说道:“我师兄气血瘀滞,他所修炼的寒冰剑气乃是极寒的功夫,必须每日温补元气,疏通血脉。但现在,他意志消沉,整日陷于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又不肯让我等救治,如此不消几日,血液逐渐凝结成冰,他整个人将活活冻死啊!以玄城子与我师兄的交情,这此状况下,你即便是拜我师兄为师,他也断然不会怪罪你的!”
段崖风一番动情直述,在陈克心中激起一片波澜。陈克本就不在意玄城子怪罪与否,他的两位师父多年来对他悉心照料,除了逃命的轻功,并未教他任何武功招式,并且他的两位师父也从来没有告诫他不许拜别人为师,他心中着实没有丝毫师门观念的束缚。只是,此时段崖风的提议过于突然,陈克一时反应不及,有些慌乱失措罢了。
“段掌门,我...”陈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段崖风看在眼中,脸上露出急切之色,说道:“你可有什么顾虑?”
陈克心想,**长老对自己不错,如果自己拜他为师可以宽慰他的心情,自然是极好的事,况且他与二师父有交情,今后或许可以与他一同寻找二师父。
“我愿意拜胡长老为师!”陈克敲定主意,当下说道。
“好!”段崖风大喜,说道,“我师兄正在他的厢房之中,你可愿与我前去,一同说明此事?”
“嗯!”陈克点头应道。
段崖风领着陈克,沿着曲折小径,来到**的厢房门前,稍定神情,轻轻叩了叩门,说道:“师兄,我进来了。”
也不等屋内回应,段崖风轻推开屋门,屋内摆设十分简朴,一览无余,桌椅板凳皆显出岁月雕琢的痕迹,内室与外堂间的帷幔,呈现出老旧的暗黄色。段崖风径直走入内堂,只见**双膝盘坐,面色青紫,一对剑眉之上竟凝了一层白霜。
“师兄!”段崖风看在眼中,心如刀割,说道,“逝者已矣,你这又何必呢?”
**不语,双手自然垂于两膝只见,整个人一动不动。倘若不是见他呼吸时,鼻翼微动,几乎就要以为眼前这位霜眉雪鬓的老者已经驾鹤西去了。
“胡长老。”陈克轻声叫了一句。
**缓缓睁开双眼,曾正气凛然、炯炯有神的一对眼珠,此时已黯淡无光,显然云羽的死,对**来说,是如晴天霹雳般的打击。
“你来了。”**勉力微笑,气若游丝,说道,“这几日,怠慢了。”
陈克摇了摇头,说道:“云鹤大哥对我照顾的很好,我......”陈克顿时语塞,拜师之事不知从何说起。
“师兄。”段崖风道,“我有一事与你商议。这孩子是玄城子的弟子,如今玄城子去向不明,只剩他孤零零一人,无人照料。我思前想后,不如你收入门下,也是替当年老友照顾一下这孩子。可好?”
段崖风向陈克使了个眼色,陈克会意,躬身行礼说道:“我愿意拜您为师!”
“呵呵......”**忽地一声苦笑,说道,“我明白你二人的心思。凭我与玄城子的交情,即便陈克不拜我为师,我也会好生照顾。况且,此时我哪里还有心力收徒?罢了,罢了!”
“师兄!你......”段崖风心急如焚,开口要说些什么,却见**缓缓举起右手,打断段崖风,道:“师弟,我有一事相求!”
“师兄尽管吩咐便是!”段崖风说道。
“为兄求你将这孩子收入门下,悉心照料!”**语出突然,段崖风和陈克都是一怔,又见**说道:“我少时急功切利,违背师命,修炼寒冰剑气,虽有大成,却日夜受寒气反噬之苦,如今心脉俱损,将不久于人世。”
“师兄啊!”段崖风闻之老泪纵横,悲切地喊了一声。
**摇头,示意段崖风不要打断他,继而缓缓说道:“我受寒气折磨数十年,以风烛残年之躯苦苦支撑,只是一心挂念我那云羽徒儿,才苟延残喘至今。如今云羽已去,这世间我再无牵挂。但陈克这孩子心性纯良,又是玄城子的弟子,他身无武功,在这江湖中难免受人欺凌,还望你能收入门下,潜心教授,不要让他再受苦了!”
“师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这孩子!”段崖风泣数行下,悲痛欲绝。
陈克也是两行清泪,心如刀绞,他噗地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胡长老!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
“呵呵。”**伸手想要抚摸陈克,却无奈已是力尽气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陈克,他日见到玄城子,你告诉他,莫要贪恋虚妄,枉负一世繁华。”
说罢,**闭上双眼,面色从容,口中徐徐念道:“岁月弹指间,刹那芳华。少年老矣,何足道天涯。当时执念今犹在,寻...寻...觅...觅,终...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