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铜钹山上铜镜开,今日方知我是我。
时维正月,岁届新春。
初四,迎神。
素来孤冷的紫虚观也变的喧闹,十里八村的善男信女们挤入道观,焚香乞愿。杜仙凫和坤道两人忙得不亦乐乎,大赚了一笔香火钱。
“喏,赏你的。”
坤道用戥子秤了三两的压祟银。
“多谢,多谢。”
杜仙凫也不客气,收下了银子。
呜呜——
呜呜——
恰在这其乐融融,阖家团圆的快乐光景里,不远处却传来了悲恸幽怨的哭啕声。
皱眉。
杜仙凫循着哭声举目望去。只见那喜盈盈的大红灯笼下,迎面走来一位披麻戴孝的妇女。她约莫二十七八的年岁,罥烟眉,樱桃口,生得肌骨莹润。
如花解语,似玉生香。
美孜孜一妙龄少妇。
“大过年的,她哭什么?”
坤道起身迎迓。“女信士,缘何哭得恁地伤心。”
少妇欷歔。
清滴滴腮边泪淌。“望请道长斩妖!民女家的小娃娃,遭铜钹山上的妖怪掳去了。”
“铜钹山?妖怪?”
坤道竦然。
“什么妖怪,请女信士细细讲来。”
李月奴搀扶柔弱少妇进入了养性殿,杜仙凫为她点了盏桃仁茶。可那妇女依旧止不住腮边两行清泪。
哭啼着讲:
“就在前些日子,我家的小娃娃在山间嬉耍,不知从哪里窜出个猿猱模样的妖怪。”
“猿猱怪身长八尺,穿黑袍,蹬兽皮靴,腰间还插着明晃晃一杆开山斧。”
“呜呜——”
泫然下泪,真如笼烟芍药,带雨梨花。
“我可怜的小娃娃......”
粉白色的面颊上泪珠滚落。“......给那猿猱怪掳去了。”
接着,她屈膝下跪:“恳请道长捉妖!”
言辞甚是恳切,李月奴不忍拒绝。
“女信士安心,贫道平生誓诛妖妄,以靖天下”
丧子的妇女从衣袖取出十两“愿银”,作为请李月奴出手斩妖的酬劳。在铜钹山上的铜钹洞,有一山野老猿猴历经百年修行,成了妖。
事不宜迟。
李月奴和杜仙凫两人当即穿山度岭,径投铜钹山去。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
地龙翻身,煞气涌动。
果真有妖怪作祟,方才抵达山脚,便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的腥味。铜钹山上净是些茀郁盘纡的羊肠小道,攀登不便。
杜仙凫爬累了,掇着肩气喘。
“大过年的还得加班。李道长,妖怪的洞穴还剩多远?”
她伸手指向一座峭然孤出的高峰。
“妖氛从此间溢出。”
言讫。
坤道掏出两只“神行甲马”与一件“火浣布鹤氅”递给杜仙凫。“你的道行浅薄,此二件法宝赠你防身。”
“一会儿遇上妖怪,切记不可乱了分寸。”
杜仙凫接过法宝。
“多谢。”
神行甲马是绑缚在小腿上的,唤起神行法术,可身轻如燕,日行千里;火浣布鹤氅则是罩在棉袍外的,可避火避水。
怪石嵯峨,槎枒似剑。
杜仙凫捏住了鼻子,腥味愈发浓郁。
铜钹洞就在眼前。
敛声屏气,蹑足潜踪。杜仙凫的手按在斧柄上,李月奴亦是亮出了青锋长剑。周遭一片死寂,洞内微光明灭。
嗷呜呜——
料峭春风卷入洞穴,激出呜咽似的风吼。
李月奴擎剑在前,杜仙凫掂斧在后。
铜钹洞整体呈“葫芦”状。洞内约莫有四五间屋舍大小,石壁上嵌有灯盏,昏黄的烛影撩乱。
“李道长,猿猴妖怪好像不在家。”
杜仙凫环顾四周。
“这是个空山洞。”
两人继续谨慎地往前踱步,在洞心处发现一张石桌,石桌上摆了一个箱子,箱子上贴了一张纸条,纸上书写一行文字:
——猿妖即在箱中!
“嗯?”
杜仙凫和李月奴面面相觑。
困惑。
“什么意思?”
“猿妖封在箱子里?使的什么花招?”箱子约莫两尺见方,容不下多少物件。
疑问重重。
杜仙凫壮起胆子。“要不打开箱子瞧瞧?”
“不可,或许箱中藏有诈。”
“你且退后!”
坤道踏罡步斗,杖剑施法,施了个开箱解锁的妙法。
“开!”
手腕猛抖,剑尖跳动,那口箱子自行打开了。不过,其中并未藏有机关,仅仅放了一盏铜镜而已。
“镜子?”
杜仙凫愈发摸不着头脑。
“妖怪呢?”
他扭头冲李月奴恭维说:
“李道长,莫非猿猴妖怪听说你要来斩它,提前跑路了?”
施展【五轮八宝犯两点神水洞悉明察法术】去观测,箱中的铜镜就是普通的镜子,照映着杜仙凫的镜像。
骨碌碌——
猝然,滚来一尊巨石,堵住了洞口。
“你就是猿猱怪!”
“猿猱怪就是你!”
幽怨凄厉的女声回荡在洞穴。“杜仙凫!我儿正是命丧于你的飞斧之下!”
“我?”
惶惑。
苦笑:“真邪性,倒霉的事怎么老是赖在我头上?”
阴霾迷四野,冷气逼三阳。
暗影里,那位请李月奴斩妖的妇人徐徐走来。她的一对凤眼怒视。“今日定为我儿报仇雪恨!”
杜仙凫甚感无辜。
“不是,咱俩好像无冤无仇的。”
两手一摊。
“认错人了吧?稀里糊涂地冤枉我杀了你的儿子。我压根儿就没杀过人。”
只见妇人摇身一变。
她显现了本相,乃是一只毛茸茸的雪兔精。
“事到如今还敢抵赖!”
两条兔腿蹬地,雪兔精转瞬蹬飞数丈,闸刀也似的门牙朝着杜仙凫啃咬而来。
闪身躲避。
“兔子精......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突然忆起了某事。
杜仙凫吃了不少的兔子肉。
其中有一只兔子的肉质非常奇怪,脆生生,咀嚼的口感是弹牙的。殊不知,那只与众不同的兔子,实则是铜钹洞雪兔精的雏崽。
雪兔崽子外出吃草。
嗖——
夺命飞斧旋来,继而就被涮了火锅。
“哈哈哈......”
事情想通之后,杜仙凫有点尴尬。
“李道长,兔子精说的没错。它窝里的崽子好像还真是我杀的。”杜仙凫勇于认错,但拒绝悔改。
“不过真不赖我,雪兔幼崽跟寻常野兔长得一模一样,这谁分得清。”
“不知者无罪。”
李月奴露出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怪异表情。
“妖道!纳命来!”
雪兔精施起妖法,两只血红的兔子眼射出森然死光,死光所过之处,旋即焚起碧荧荧的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