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时分的涩谷区天还未亮,天际洒下的光线依旧灰蒙蒙的。
早上六点二十,陈牧提前十分钟到达了碰头的位置。
在他视线的不远处,是涩谷区内的一处十字路口。
斑马线前,打着哈切的上班族们等待着绿灯的到来,伴随着他们的呼吸,阵阵的白雾弥漫在了人群中,自道路两侧的路灯散发出了暖色调的光芒,延伸着洒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可却并未点亮那依旧灰蒙蒙的天际线。
越是临近冬天,这座城市的破晓时分来的也就越迟。
车轮碾过湿漉漉地面的声音传出,陈牧下意识地望向了身侧。
Summer咖啡馆外,一辆银色的轿车稳稳当当地驶停在了路边,烤漆工艺的亮银色车身在路灯下泛起了阵阵微光,车子的排气孔排出了阵阵白气,引擎待机时的嗡鸣声在这个初晨是那般的清晰。
“上车。”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清冽的女声从车内传出。
陈牧略显诧异的看了一眼车内。
坐在驾驶位的,是系着安全带,身着棕色风衣,绑着干劲利落单马尾的宫苑辉夜。
她今天换上了白色的高领毛衣,戴上了一对小巧的银质耳坠,下半身则是一条干净利落的女士西裤。
他还以为坐在驾驶位的是她雇的司机来着。
“早。”
回过神来的陈牧打了个招呼,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钻进了车内。
在他系好安全带后,宫苑辉夜这才放下手刹,缓缓踩下油门,控制着车子驶入了主干道。
“你等了有一会儿了么?”
他侧过头去,大大方方的望向了这位宫苑株式会社的女社长。
“没有,我也是刚到。”
宫苑辉夜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那张端庄清丽的侧脸看不出喜怒。
“能够告诉我今天你的行程安排么?”
陈牧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
他这样问其实也算是公事公办了,作为受委托人,他得在解决掉那些哥布林的前提下,保护好她。
“今天不去公司。”
那去哪儿?
陈牧没有说出口,但看向她的眼神已经表达出了这么个意思。
宫苑辉夜沉默了一下,樱唇微启,淡淡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去老宅,拿一些东西。”
“离这里远么?”
陈牧自然的接上了话茬。
在事件结束之前,作为临时保镖,他还是得尽到自己的责任的,不说要和身旁的宫苑辉夜变成多好的朋友,但至少要拉近和对方的关系,哪怕遇到突发状况,才不至于让她和自己掰扯半天。
“不算远,不堵车的话,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宫苑辉夜的语调依旧平稳。
在这个时间点,早高峰还未到来,城市道路上的车辆并不算多。
“所以选择六点半碰头?”
“嗯。”
“这样说来,要去的老宅,就是在郊区咯?”
“近郊。”
“可能会有危险。”
陈牧知道这么说会让对方不大开心,但他还是把话讲出了口。
宫苑辉夜没有搭腔。
车内的氛围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要是老板娘在这里的话,她肯定会嘲笑自己实在不擅长聊天的吧。
陈牧这么想着,转过头去,望向了车窗外不断退后的街景。
随着象征着白昼到来的时间节点一到,路口的街灯迅速的黯淡了下去,而不远处商厦外侧的巨型广告灯牌随之亮起,昼夜的交替在这一刻仿佛被具象化,这座繁华的城市似乎总算有了要醒过来的意思。
直到车辆驶出市区,宫苑辉夜才开口又一次的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推荐你的人是绘岛妙,我的保镖。”女社长顿了顿,“她说,你能够解决我遇到的麻烦。”
“她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借着副驾驶车窗玻璃的反光,陈牧能隐约看见宫苑辉夜此刻表情的复杂。
“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说需要继续观察。”
宫苑辉夜眉头微蹙,对于自己的保镖为了保护自己进了重症监护室这件事情,她一直都记在心底。
“脱离了最危险的那段时间,会慢慢恢复的。”
陈牧想了想,宽慰了她一句。
对于那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哥布林’们,他最大的感受不是别的,是一旦轻视它们,那理所应当的,会吃很大的亏。
与那矮小身高对应的,便是那灵活敏捷的速度。
别说冷兵器,拿手枪举例,哪怕持枪的是一位老练的刑警,在它们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想要击中它们都很困难。
宫苑辉夜的女保镖能保住她,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能告诉我,你处理过多少起类似的事件吗?”
宫苑辉夜用余光瞥了一眼陈牧,自然的开口问道。
“你是说哥布林?”
陈牧转过头,看向了她。
“嗯。”
宫苑辉夜抿了抿嘴唇。
“哥布林的话,完成了五次委托。”
他颇为坦诚的告诉了自己的‘雇主’。
“都成功了么?”
宫苑辉夜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黑色的眼眸底荡起了阵阵涟漪。
这是试探,也是询问。
“是的,都完成了。”
陈牧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不过,他觉得这倒是没什么,以他看到的资料,这个戒备心极强的女社长要是不这样试探自己两句,那就太假了。
“抱歉,说了一些让氛围变得沉重的话。”
车子渐渐减速,宫苑辉夜转动方向盘,控制着车子驶入了一条明显是往近郊居民区走的道路。
“不,这倒没什么。”
陈牧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过于客套、过于礼貌,其实就代表着‘距离感’,这样的委托往往是最难办的。
“在联系你之前,我从鸫诚女士那里得到了一份有关于你的简要资料,你是东大的学生?”提起这个,宫苑辉夜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比起商场上的那些事情,她还是更怀念曾经那个在大学里就读的自己。
“普通的学生而已。”
陈牧靠在副驾驶的扶手上,左手撑起下巴。
他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这次去老宅或许会出问题。
“你的那份履历看上去是真的惊人。”宫苑辉夜笑了笑,“作为留学生通过东大的入学考试,不仅仅是笔试拿到了高分,在面试上也同样取得了同样优秀的成绩。
“入学后,你的名次也是名列前茅,连续两个学年都是第一。”
在阅览有关于身旁的青年的资料时,她是着实惊讶了一把的,既惊讶于他是个留学生,也惊讶于他能够通过东大的入学考试,甚至于还能拿到那么漂亮的成绩。
这份履历,怎么说都足够漂亮了。可他偏偏选择了这一行,这就让人觉得有些琢磨不透了。
可换位思考,宫苑辉夜倒也觉得正常,自己大学就读的方向是医科,但大学毕业后,自己没有去到医院,而是接手了那个人渣留下的烂摊子——宫苑株式会社。
“说起来,我大学念的是医科。”宫苑辉夜顿了顿,“可谁又想得到呢,最后我从事的是这一行。”
“正常,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的。”
陈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抬起眉望向了车内的后视镜。
后视镜内,一辆警车和他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直在跟着他们。
陈牧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车窗外。
他抬起眉,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了窗外的天气。
在渐渐亮起的天际里,又多了诸多厚实的乌云层,看上去一副风雨欲来的前兆。
宫苑辉夜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意识到了他发现了跟在他们后面的警车,对于他什么都没说的表现她有些惊讶,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沉默着。
“似乎又要下雨了。”
他叹了口气。
今年的东京是真的阴雨绵绵,这样的秋雨也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了,
“我们快到了。”
她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