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莫司市市政中心位于中城偏北,这里西接海帕大街,东则有环城的有轨电车站,除去蒸汽列车停靠的火车站点外,此地应是霍莫司市最为四通八达的场所。
那栋被林荫花卉以及牢固铁质围栏护卫的四层小楼如往常般屹立,只不过于平日略有不同的是,此时此刻,这座白石堆砌的楼体外,已停靠了十数辆公用马车。
麦伦署长眉头紧皱,他匆匆离开载着自己的那辆马车,并随手丢给了车夫一张面值五元的纸币。
从西区警署抵达此处通常只需要八角或一元,但对麦伦而言,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异常珍贵,他已顾不得等待车夫找零。
身前的市政中心愈发接近,车夫接连不断的道谢声被甩在身后。
这地方麦伦几乎每月都会来一到两次,然而那之前的每一次,他都没有如此急切过。
昨晚由市长秘书送来的那封信函仍保存在他的上衣口袋里,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封告知他王国百合,那位菲琳娜公主即将于七日后造访霍莫司市的信笺。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笺的缘故,他又一次在署长办公室通了个宵。
但就在他已着手布置霍莫司市警力分布之时,却又有一封信笺被于清晨时分送到了他的手中。
而这最近的一封信笺中书写的内容,则险些让他当场掏枪崩了自己。
市政中心一楼,数不尽的政府雇员慌慌张张的在廊道不断走动,他们或捧着厚厚的材料,或紧张无比的与同僚交谈。
麦伦没有理会这群人,他径自前行,顺着螺旋式的楼体不断向上。
二楼,这里是政府官员与王国信使进行交接的地方,而预料之中的,这里平静无比,就像是孕育着暴风雨的沉重铅云。
公主失踪的消息并非最先传达至麦伦署长处,那消息逐级派发,自公主亲卫转达给王国大臣,又被王国大臣以电报的形式发往霍莫司市政府,被转送到市政中心二楼时,已过了近七个小时。
接下来的时间,倘若警察们在霍莫司市境内寻觅到了公主的行踪,并想办法将其保护起来,那自然万事大吉。
可倘若超过十二个小时,依旧无人知晓那位王国百合身在何处。
那兴许整座市政中心都要承受瓦伦泽尔六世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而这市政中心的二楼,自然是风暴最先波及的地方。
脚步声愈发急促,市政中心的三楼已在麦伦脚下。
这是大多数政府官员办工的场所,即便位于办公室外的楼梯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议论和吵闹声传入麦伦耳畔,他依旧没有理会,因为他的目标不是此地。
而紧接着……
嘈杂的议论声逐渐远去,然而更加狂躁的嘶吼却于麦伦头顶不断发出。
那里正是他的目的地,市政中心四楼,市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我再重复最后一次!让你手头所有的产业停止经营!让所有的员工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要跟我再说什么成本,也不要再说什么该死的剧院租金了!”
市长唐特·肯尼斯的咆哮即便隔着一扇厚厚实木门扉也能被麦伦署长清楚听到,他于那扇已见过无数次的实木门扉前停住脚步,准备敲门的右手悬停在了那扇门扉的中段。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办公室内,一道与唐特市长声线完全不同的声音却缓缓响起。
“唐特市长,你看……我有四十七名员工,他们的薪资全是依照王都的新宪法进行月结,在剧院停工期间,我依旧要向他们支付酬劳。”
“还有那些被从外地雇佣来的演员,这可都是王国境内所有城市的剧场都在招揽的对象,我花了大价钱才让他们在霍莫司市暂缓行程,可你的要求,却让我的钱打了水漂。”
“至于你不想再听到的有关成本与租金问题,我相信我也已经跟你陈述过多次,那都是我每个月支出费用的大头,我绝不可能依照您的命令,就那么让剧场空着……除非你答应报销停工期间的全部费用。”
办公室外的麦伦署长心头怒意不断积蓄。
当那道油腔滑调的声音吐出最后一个字眼时,他终于不再压抑,也无法再继续压抑心头的愤怒。
将悬在半空准备敲门的右手收回,麦伦署长向后退出一步。
然后。
他猛地抬起右脚,狠狠的踹到了市长办公室那扇沉重的实木门扉上!
在砰的一声巨响当中,麦伦署长疾步冲向被吓了一跳的二人中的其中一位。
那是位身着光鲜的宝石蓝西服,头上戴着顶同色圆顶帽的男性。
他有着略显宽大的油腻额头以及十分醒目的双下巴,被两团肥肉包裹在中间的五官较寻常人要更小上几分,这具体体现在对方米粒大的眼睛以及拧在一处的鼻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尚未从惊吓中回神,而紧接着,他便只觉自己的衣领已被闯入此地的麦伦一把抓住。
“提仑·菲斯,真是好久不见啊!”
这并非问候,而是在愤怒情绪引导下发出的吼叫。
麦伦署长脚步未停,他紧抓着那名为提仑的男性衣领不断向前,直至将对方抵在了市长办公室的墙壁上。
“还记得上次咱们见面的情景吗?我要是没记错,那是八年前,当时的你跪在警署的地下监禁室里,涕泗横流的试图舔我脚上的靴子!”
那似乎比一头猪轻不到哪去的富商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告饶,只不过麦伦署长没有理会,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从腰间将自己的警用配枪抽了出来,并于一声惊叫中抵在了提仑·菲斯油腻腻的额头处。
“可瞧瞧现在的你!这八年里你一定过得相当可以,看看你这一身肥肉,看看你身上的这身皮!”
“让我猜猜,你在出狱后告别了小偷小摸的老本行,趁着工业变革的机会贷了笔款,转头做起了买卖?我听说现在海帕大街上有四分之一的产业都是由你注资的?你现在可真是混得不错啊!”
倘若换做另一处场景,倘若这是在餐桌上,在酒局里,那么麦伦署长的话很可能会成为老友重逢时不错的寒暄。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霍莫司市那位权利最大的人,市长唐特·肯尼斯的办公室中,并且麦伦也没有半点叙旧的意思,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把冰冷的左轮手枪已让富商提仑的双腿抖若筛糠。
“麦伦,你看到了……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唐特市长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于桌案上将属于自己的那只烟斗拿在手中,并在接下来的话语过后凑至嘴边用力吸了一口。
“提仑·菲斯先生……我已经尝试着用文明人的办法与你交流了近两个小时,不过现在看来,这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那还是用你最熟悉的方式,由你的老朋友,曾经将你亲手抓捕到监狱里的麦伦署长来和你沟通吧。”
这位在霍莫司市任职已超过十年的市长随即缓缓走向办公室外,而与此同时,麦伦署长脸上的冷静与稳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曾于审讯室中质问苏恩时的暴怒和癫狂。